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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刀下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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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双露寒眸一凝,瞥见前方山崖之上,飘来几点白色,却不是雪片,而是比雪更白的羽毛。

羽毛起初是一片,眨眼间又成了上万片。

它们从山峦上奔泻而下,清啼不止,原来是一头通体雪白、翼展数丈的双头白鸾。

白鸾双翼振动,风以其数倍的猛烈在草原上汹涌,少女的衣裙与长发在结着霜的风里翻舞,像一群受惊的黑鸦。

双头白鸾落在了青年面前。

白鸾背上是一个身披金袍的耄耋老人,童双露没见过他,却猜出了他的身份:“大裳国的白羽真人?”

“正是。”老人点头。

童双露指着半死不活的青年,毫不客气地问:“这是你的人?”

白羽真人凝视着他,沉默良久,缓缓道:“丘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青年名叫丘屏。

丘屏道:“我杀了人。”

白羽真人问:“杀了谁?”

丘屏道:“我杀了池渊、荆忘和钱无量。”

白羽真人双眉紧锁,周遭一下冷了下来,草尖上结出雪白的霜。

终于,老人长叹了一声,问:“为什么?”

丘屏道:“太乙宫由我曾祖父创立,传于我祖父,我祖父又传给了我父亲,我父亲死了,这太乙宫也理应传到我的手上,怎能落到旁人异姓手中?”

童双露恍然道:“原来你是太乙宫前代掌门的儿子。”

丘屏道:“是!这二十年来,我一直以代宫主的身份执掌太乙宫,宫内秩序井然,欣欣向荣,宫内长辈无不对我另眼相看,如此家业,我凭什么要转赠给别人?”

白羽真人道:“这是你父亲的承诺。”

丘屏道:“你不懂,这是父亲给我的机会!”

他唇上已结了层薄霜,声音却越发激烈,他支起残破疲弱的身躯,半跪在地,一双狼目与真人对视,道:

“二十年前,我实力尚浅,功法未成,远不是四位长老的对手,于是父亲定此计谋,将这四人支离太乙宫,帮我争取了二十年修炼的时间,我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待,这二十年里,我潜心修炼,没有一天怠慢,谁也不知道我的真实境界,就连最亲近我的师长,也以为我还是个玄功未过三境的废物!”

丘屏语气激烈,双目中迸发出残忍的骄傲,只是这抹骄傲也如凛冬的火焰,很快熄了下去。

他扭过头去,空洞地看着童双露的靴尖,喃喃道:“只可惜,只可惜……”

他隐忍了二十年。

这二十年,他忍得何其辛苦,玄功大成之日,他欣喜若狂恨不得告知天下,却无人可以诉说,他明明已是爪牙锋利的苍狼,却还要在众人面前装成乖顺的绵羊,而他做这一切,全是为了今天。

他早已摸清了池渊、荆忘、钱无量三人的实力,量身定制杀局,唯独席乌首隐匿于魔鸟出没的毒山之上,实力难测。

所幸老君作美,席乌首因炼丹暴死后,他最后的隐患也消失了。

可谁能料到……

丘屏缓缓抬头时,天空中漫布的乌云恰好散开,一束光落到童双露的身上,少女的影子很纤细,却恰好将丘屏笼罩。

他瑟缩在少女的黑影里,‘只可惜’三个字重复了数遍,终于了一声沙哑的哽咽。

谁能料到,半路杀出一个女人,令他二十年心血功亏一篑。

白羽真人默然听他说完,长叹一声:“丘屏,你的确瞒过了所有人,你父亲生前说你性情憨实,总委曲求全,要我多加照拂……连他也看错你了。”

丘屏冷笑道:“我爹没有看错。”

白羽真人道:“哦?”

丘屏道:“我爹从没真正看过我,又何谈看错?在他眼里,我天赋庸碌,根骨平平,只适合做一个千金少爷,不适合做执掌一宫的主人,而我也险些被他骗了,幸好,幸好……”

白羽真人问:“幸好什么?”

丘屏欲言又止时,童双露却替他接上了话:“幸好你遇到了鬼兽教的人?”

丘屏神色一震,咬牙道:“是!”

“我本以为我的确是天资平庸之辈,直至遇到了鬼兽教的齐……一位坛主,他给我讲述了闻所未闻的理念,传授了我不曾想象的功法,这二十年来,我修为突飞猛进,快到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原来我不是不善修行,只是不善炼丹,如我一般的天骄才俊,只是未逢明师而已,今日我连杀父亲的三个心腹,就是最好的证明!”

丘屏身负重伤,却用力全力嘶吼。

他声音高亢得像只猛虎,语调却压抑低沉,像要沉到冥府中去,令九泉之下的父亲也听见。

童双露神色微动,道:“如果没碰到我,你现在已经稳坐太乙宫掌门之位,至于其他长老的惨死,则是鬼兽教的又一桩凶案,无人会怀疑到你头上。”

丘屏默认。

童双露又道:“越长的计划越容易出乱子,天下算无遗策者又有几人?你做的已不错,节哀吧。”

丘屏终于开口:“节哀?你是要我替你节哀吗?”

童双露问:“替我节哀?”

丘屏道:“我虽看不清你的路数,却知道你不仅不是太乙宫的门人,且出自妖道,白羽真人一生除魔卫道,谁人不知?你这妖女还想逃脱?”

童双露秀眉微蹙,无辜道:“若白羽真人真如你说的那般浩然正气,不该先将你这勾结邪教,屠戮同门的恶贼杀了?”

丘屏道:“我罪孽深重,万死不惜,可真人与父亲有旧,又承父亲之托要照看我的生死,杀我岂非就成了弃约无义之人?我死不足惜,却不愿真人背负这样的骂名,等真人诛杀了你这妖女,我愿自我了断,以解真人两难之困。”

童双露笑道:“你说的真是好听,要是死的不是我,我也要拍手叫好,称赞这两全其美之策了。”

“咳咳咳咳咳——”

白羽真人听着丘屏的冷言冷语,突然抱着胸口激烈地咳嗽起来,喷出的血染红了白鸾的羽毛,他垂目看着羽毛上的血迹,叹气道:“丘屏,你很让我失望。”

丘屏挺起因疼痛而颤抖的身体,冷哼一声,不服却没辩驳。

白羽真人道:“你可知道,你父亲为何要那四位长老去炼丹,又为何要许以掌门之位?”

丘屏皱起眉头,问:“为何?”

白羽真人道:“你修行之时,每逢老君降雪落雨,左心房是否常有尖锥刺肉一样的痛,右无名指是否又常常无端僵麻,难以屈伸?”

丘屏眉头皱的更紧:“你怎么知道?”

白羽真人叹气道:“这是肢心病,是你们丘家独有的病症,当年太乙宫受妖魔围攻,致使肢心病的解法丹书被毁成残卷,你又染了此病,你父亲阳寿将尽,又忧心你的生死,便将残卷抄于宫内最厉害的四位长老,希望他们能复刻此丹,为你解病。掌门之位便是对炼丹者的奖赏。”

丘屏身体僵直,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羽真人:“你……您的意思是,我父亲……”

白羽真人道:“你父亲没有将掌门之位传于你,并非弃你于不顾,相反,他是想救你性命啊。”

“我,我……”

丘屏神色一痴,口中碎碎念念,却难成字句。

风重又流动,带起几片薄霜,吹在垂发跪地的丘屏的身上,他失魂落魄一般。

风中却传来一声笑。

轻佻讥嘲的笑。

“呵,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童双露脸上犹挂着微笑,声音却冷到了极点:“你稍后是不是还要痛哭流涕,感你父亲的大恩大德,然后向白羽真人磕头认错,发誓悔过自新?”

丘屏皱眉看她,问:“你什么意思?”

童双露幽幽道:“你若真有那什么肢心病,昨夜天降大雨,你为何能连杀三个长老?你不怕疾病发作吗?方才我与你追逐那么久,你气息始终圆融自如,一点不像有顽疾。”

丘屏质问道:“你觉得白羽真人在说谎?”

“不。”童双露道:“你过去或许真有此病,但早已治好了。太乙宫的丹药绝不是唯一解,让我猜一猜,你能与鬼兽教勾结上,是不是也与此病有关呢?”

丘屏沉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我继续猜咯。”

童双露轻轻笑了笑,道:“对于你父亲的目的,你其实早就一清二楚了,你或许的确为之感动过,可你已经接受了鬼兽教的馈赠,绝没有回头路啦,你只能继续走下去,继续里通邪教,杀死长老,坐稳掌门之位,成为鬼兽教在南梁国的一枚棋子,对么?”

丘屏不再颤抖,他阴沉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说不清情绪的笑。

“你说对了一半。”

丘屏露出了坦然的神色,他不再伪装,说:“我的确早就知道了,可我从没感动过。父亲以掌门之位换我顽疾得愈,此事或许能感动许多人,但绝不包括我。我父亲是个老顽固,他从不告诉我他的想法,也从不会与我商量任何事,只一意孤行地做他自认为对的决断。

自幼时起,无论是穿衣这样的小事,还是修行这样的大事,我都必须像提线木偶一样执行他的命令,不能有一丝差错。我早就厌烦了他的行事作风,他带给我的痛苦远比肢心病更大。幸好他死的早,若他不死,我不知何时才能自由。”

童双露颔首,似感同身受,道:“被人管着的滋味的确不好受,我要是你,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亲爹杀了。”

丘屏一愣,忍不住赞叹道:“姑娘真是率直,若是别处相遇,我们说不定能做朋友。”

“无论在哪遇见,你都只配做我刀下亡魂。”童双露冷笑着回应。

白羽真人坐在白鸾背上静静听着。

他不再是个身怀道骨的仙人,更像一个真正的老人,岁月的衰朽每一缕都写进了皱纹里。

他佝偻着身体,无力地长叹了一声,一切风吹草动都在这悠悠的叹息声里平静了下来,丘屏闭唇不语,静待老人发话。

白羽真人望着落血的鸾羽,沙哑道:“我曾答应你父亲,要护你安危,可你所做之事,实在为天地不容,纵是你父亲在世,恐怕也饶不了你。”

“我知道。”

丘屏凝视着结霜的草尖,面无表情,一套说辞早已在他腹中,此刻由他吐出:“鬼兽教替我换了一颗心脏,据说是兽王玄时的一瓣残心,鬼兽教的教义中说,天下之人本就是兽,鬼兽神术并非改人相貌,而是现人原形。

其实我并不相信这套说辞,但我已是人面兽心之人,人杀人是大罪,野兽吃人是天性,如何谈得上罪过?三位长老所炼丹药都在我手,应能解我病厄,我愿意重修人心,重走修行之道。”

童双露忍不住要笑,又听丘屏继续道:“何况,我身上还有鬼兽教的秘密,三位香主已死,如果再杀了我,这个事关南梁国生死存亡的秘密将再无人知晓。”

童双露秀眉微蹙,刚分开的唇又缓缓闭上,一双美眸也移到了白羽真人身上。

白羽真人叹了又叹,最终无奈地说:“你随我走吧。”

丘屏面露微笑,道:“遵命。”

双头白鸾轻振羽翼,羽绒与雪花一同翻飞,重伤的丘屏被无形的风卷起,眼看要落到白鸾背上,童双露叱道:

“谁准你走了?!”

她的身体比声音更快,踩着草尖一跃而起,草叶轻振间,已来到白羽真人面前,左手淬毒的刀刃挥出碧光斩向真人。

这却是虚招,眼看白羽真人要挡,她立刻撤刀,反手抹向丘屏的脖子。

‘白羽真人道法通神,她怎会是对手?’丘屏这样想。

于是,这成了他最后的念头。

童双露的刀太快,白羽真人回护已来不及,只能双指蓄劲刺向她的要害。

这是围魏救赵的手段,白羽真人功力何其深厚,童双露岂能不收招躲避?

谁能想到童双露真的不避,刀光一刻未歇,顺着原先的轨迹切开了丘屏的脖子,割断了他的喉咙!

丘屏死的那刻,脸上依旧挂着自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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