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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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屏一败再败,却绝不相信会死在白羽真人眼皮底下,他反而觉得童双露愚蠢:
白羽真人显然已打算放过她了,这妖女竟还要主动出手。
他死了。
鲜血飙射出去。
一段在丘屏的脖颈,一段在童双露的肩头——她借出刀的惯性偏移了些许身体,终于避开了心口要害。
丘屏人头落地。
童双露肩头的血肉同时炸开。
凄美的血雨里,双头白鸾嘶叫,白羽真人的目光在无头尸体上凝固,双指同样凝固半空,阅尽沧桑的眼眸里爆发出惊悚的白光,又急遽黯淡。
童双露捂着重伤的肩膀踉跄后退,语气未失锋利:“世人皆知丹师不善争斗,真人名动天下,原来也没什么不同。”
白羽真人的修为远比她深厚,却未能拦住她的毒手。
只因他不够快。
“你的刀很快。”
白羽真人坦然承认,又叹息着问:“你为何非要杀人?”
“他的所作所为不该杀吗?”童双露反问。
“该杀。”白羽真人道。
“杀他有何不妥?”童双露道。
“他还身怀秘密。”白羽真人道。
“那又如何?南梁国存亡与我何干?何况这多半也是他为保命胡诌的!如果任你将他带回太乙宫,他生死可就不由我掌控了。”童双露伤口血流汨汨,语气却很平静。
“他害的是太乙宫的人,虽与你为敌,却也未能取你性命,你为何一定要杀他?”白羽真人道。
“太乙宫的人也是人,害一人便是害天下人。”童双露骄傲道:“我杀他是替天行道。”
她未必信这说辞,却不介意拿它来争辩。
“你说的有理,但我并不相信。”白羽真人说。
“为何不信?”童双露问。
“你一身妖气,也是魔教出身,怎么会行侠义之举?”白羽真人问。
“哦?你难道觉得我也与鬼兽教勾结了,要杀人灭口?”童双露反问。
白羽真人黯淡的双眸重又聚起幽青之焰,要看穿这副美艳皮囊下的真相,他冷冷反问:“难道不是吗?”
“你们这些自居正道的名人,各个颠倒黑白,罔顾善恶,我以魔卫道,有何不可?”
童双露凝视着刀上的血,忽然觉得当个侠女的确还不错,唇角不由勾起清甜的笑,真诚道:“何况,招惹了我的人,我必须将他杀了,如若没杀成,我就会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会不开心好几天。”
白羽真人道:“原来是图一时之快。”
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出童双露右肩的伤口,在苍白指节间流淌,她的脸色一样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孔反倒将灵光闪闪的眼睛衬得更亮。
童双露冷笑道:“久仰白羽真人大名,丹者仁心,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不该替我医治么?”
白羽真人双掌一翻,一道充沛的真气卷地而来,缠向少女的腰肢。
无论如何,白羽真人都不可能放她离开。
童双露腰肢被缚,娇小的身子落叶般被卷到空中,她看似负伤受缚,无力挣脱,却又在最虚弱之际悍然发动了反击。
她始终明白一个道理,以弱搏强,只能瞬间倾泻全力,以求将对方一击毙命,否则,即便是不善争斗的丹师,得了喘息之机,也能靠深厚的修为将她轻易击溃。
童双露刹那使出全力!
暗器从身体的不同部位发出,雨点般的冷光将白羽真人罩住。
老人神色不变,袍袖一挥间,磅礴的法力扫飞暗器,同时重重打在童双露的腹部,少女的身躯高高抛起,她不知默念了什么,双臂如鸟翼般展开,冷漠的双瞳也爆发出绚烂夺目的色彩。
无法想象这是一双人类的眼眸,它倾倒出一切奢侈娇妍的光彩,老君普照下的世界被夺去颜色,变成了黑白单调的荒丘。
没有谁会去看乏味的世界。
你除了注视这双魅惑绝伦的眼眸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白羽真人与她呆滞地对视时,童双露毒刃旋落,刺入了他的脖子。
毒刃切开老人脖颈的瞬间,童双露就知道自己失手了。
毒素飞快侵蚀了老人全身,他的血肉糜烂崩解,可几乎同时,先前溅血的几片羽毛脱离了鸾鸟的身躯,飘飞入空,重新幻化成了白羽真人的身躯。
他伸出手掌。
手掌繁复的纹路消失不见,变作一面平整光滑的镜子。
童双露与镜子中的眼睛对视。
她被‘自己’迷住了。
刹那间。
白羽真人的身后,一尊龙影缠绕的紫金铜炉缓缓升起,青蓝色的火焰从纯金的铜兽口中喷出,照得他须发皆碧,喷吐出的火焰像是八只手臂,同时朝着童双露的所在合掌,要将这少女炼化于火焰之中。
童双露眸中异色已褪,她身体可以动弹,火焰却烧到了睫毛。
“童姑娘!”
席饮烟的惊呼声在后方响起。
先前童双露与丘屏一追一逃,奔走太快,席饮烟费了好大劲才寻到了她。
她根本来不及分辨发生了什么,火焰从丹炉中亮起的瞬间,她已掏出狐扇向前挥去。
清凉无尘的风卷向火焰。
这是父亲传给她的法宝,火焰在此扇面前就像潮水,凭它心意涨落。
它拦住了火舌,一息。
凭着这一息,童双露抽身后退,避开了炉火,与白羽真人拉开了数十丈远。
“童姑娘……”
席饮烟连忙奔到她身边,抱住了她忽冷忽热的身躯,又见她肩膀血流不止,更加忧虑。
重伤的童双露、尸首分离的白衣青年、坐在鸟背上的老人……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开口也无从问起。
童双露低垂眼睑,懊悔似地说:“我应该杀那头鸟的。”
许多高人都有借尸还魂之术,白羽真人先前借着咳嗽将精血吐在鸟羽之上时,便做好了被杀死的准备。
童双露绝想不到,对手境界远超过她,却还是谨慎得可怕。
“晚了。”
白羽真人悠悠开口,再引出一道青火,火舌腾啸而来卷向童双露。
席饮烟连忙挥动狐扇,试图扼制住这丹火,却听童双露叱道:“住手!”
“住手”二字喊出时,狐扇已经挥出。
这一次,清凉风非但没能遏住火焰,反倒助长了它的声势,暴涨的火光海潮般吞没了童双露玲珑动人的曲线,少女痛苦的呻吟声从火焰中传出,与焰浪一同起伏。
席饮烟心急如焚,却也无法靠近这丹火,只好双膝下跪,疾声道:“真人!我是席长老的女儿席饮烟,童姑娘一路上帮了我许多次,绝非魔头,求您放过她吧!”
白羽真人淡淡道:“是么?”
“当然!童姑娘她……”
席饮烟忽觉浑身冰冷。
耳畔痛苦的呻吟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清甜妩媚的笑声。
青色丹焰模糊地映出少女的倩影,没有挣扎,却在轻盈地起舞。
这是一种难以想象的舞蹈,它轻盈灵动却又魅惑众生,这对她而言不是火焰,只是一片盛放的花田,她在花海中起舞,风中传来迷人的香气,像是死亡的芬芳。
“这,这是……”
席饮烟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这个在火焰中载歌载舞的少女绝不是童双露,可是,这不是童姑娘又是谁?
“魔女欲染?”
白羽真人辨认出了她。
大招寺崩塌那天,有魔女诞生于古刹之间,引诱了佛祖。
魔女欲染在童双露的身躯上活了过来,修长白皙的手穿透火焰,要撕开火幕从中走出。
白羽真人引来更多丹火浇灌,将这双雪白的手臂重新吞没。
一时间,青光压倒了一切,群山间的雾气也被烧穿,露出了悬崖峭壁上辉煌的太乙金殿和碧蓝色的天空一角。
欲染仍旧在笑,她不断地伸出雪白的双臂,要撕开这滔天的火焰,两者相持不下,素来平静的双头白鸾也发出了不安的啼叫。
“噗——”
白羽真人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后紫金神炉流火四散。
魔女欲染像重获自由的鸟儿,仰着素面飞出火焰,扑向老者。
“不要!”
席饮烟意识到不妙。
欲染回首看她,轻柔一笑:“嘘。”
席饮烟无法描述自己见到了一张怎样的脸,她唯一的意识是心中不断涌出的念头:
她在欲染面前丑陋不堪,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收敛不洁的目光与声音,虔诚地跪倒在这位神灵一般的美女身前,亲吻她的脚尖求得哪怕一眼的垂怜。
双头白鸾振翅欲飞,要带着白羽真人逃离这是非之地。
一朵白莲花在欲染的头顶升起。
欲染仿佛见到了克星,柔和的神色陡然变得惊恐。
“孽物——”
女人清溪般的声音从莲花中传出。
莲花瓣瓣凋落,莲台开裂,女人从中飘出,端庄婉约的面容、典丽精工的青裙,花瓣一样轻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南裳。
她旧伤未愈,面有病容,欲染的实力也远在她之上,可欲染却分外畏惧她。
——她身上藏着令欲染恐惧的东西!
南裳缓缓走向她。
欲染步步后退,娇美的身躯瑟瑟发抖。
“还不退下么?”南裳问。
“唉。”欲染自怜自艾似地叹息:“妾身骗得过世上所有王侯将相,却又怎么骗得了那位紫阴仙主?”
说罢,欲染悄然退去。
缕缕轻烟一如哀婉叹息,千回百转消散,复又变回少女秀背上的彩绘。
童双露软绵绵地跪坐在地,茫然睁眼。
魔女欲染对她而言本就是双刃剑,她每借助一次欲染的魔力,身心便会被蚕食一分。
她见到了南裳。
童双露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问:“你见到他了吗?”
“我的确见到了你们的师兄。”南裳说。
“他人呢?”童双露问。
南裳面露悲色,哀怜道:“陈妄公子已经离世,还望童姑娘与席小姐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