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五章 邓芝更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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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眯着眼，凝神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孩。从前那个傲气不服输的少女变了，眉宇间的傲气被磨平了，只是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还在。
她说她是靳甜甜，不再是叶甜甜，可是世上卓家甜甜，只得那一个，怎么样都不会变。
他突然笑起来，是了，若不是她这不服输的性子，又怎会胆大妄为，步行千里，一个乡镇一个乡镇，借着寻绣娘的名头，将大蜀的法典宣传下去？
刘备用手指磕了磕椅子扶手，淡淡道："甜甜丫头起来吧。"
靳甜甜一愣，目光里头带着探究疑惑。
刘备不看他，侧头去看关羽："陈卿说你治理郧县得当，甜甜这丫头功不可没？"
关羽连忙拱手："正是。"
靳甜甜哪里敢认，连忙分辩："刘备，陈大人带领郧县百姓，从陵城最贫困的县城，走到如今大蜀最富庶的县城之一，是陈大人自己的功劳。民女不敢居功，民女在其中只是做了一点点，最微小不过的事情而已。"
"大蜀买卖女子与孩童，少杖刑三十，多流放千里。可是陈卿递上的案宗里头，多少女子孩童遭难，无人为他们伸冤，人人都以为处理女人与孩童，是他们的自由。这是郧县，一个小小的县城，记上卷宗里头的案子，大蜀多少县城，又多少并未记上的冤案？那都是活生生的百姓，女子与孩童，亦是我大蜀百姓啊。"
刘备有些痛心，喝了茶慢慢压下心绪，继续道："不过，从郧县始，如今的整个大蜀都兴起了普及法典之事，各个州府都下达指令，地方官员定期组织，宣扬大蜀律法。这是甜甜你的功劳。"
靳甜甜抬起头，她印象里面的刘备，永远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之感，哪里又像今日这样，与她面对面，认真谈论民生之事的场景？
她面露欢喜："这不是民女的功劳，这是刘备为君一心为国之功。"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刘备听得太多，也不甚在意了，挥了挥手："朕一向赏罚分明，甜甜丫头，你且说说，你想要何赏赐？"
金银玉帛，钗环珍玩，刘备早就想好了，问这话也不过是随口罢了。寻常他想要赏赐人，都会问一句，而所有人的回答，自然也都千篇一律会说些大道理，言之不要赏赐云云。
但靳甜甜抬起头问："当真吗？刘备，民女有所求。"
刘备微微愕然，旋即笑起来，这个靳甜甜从小就不一样，大抵是如今在民间过得太辛苦了，怀念从前侯府的好日子吧。虽说他不好插手臣子的家事，但给这女子县主乡君一类的封赏，没有实权与食邑，年年给些俸禄赏赐就可以了。
靳甜甜见刘备答应，连忙又道："大蜀女子不能独自立户，需得依靠父兄族人。可是民女的生父已亡，长兄犯事，次兄入赘旁人家。将来若长兄处以极刑，民女与年幼侄女该回洛阳城由叔婶照看至出嫁，若长兄并未处以极刑，则待他归来，民女与侄女便如今日一般，还是得受他胁迫。民女恳请刘备恩赐民女与侄女，自行立户。"
刘备愣怔许久，想不到少女所求，只是单独立户。他赏赐了她，她便不是寻常百姓，她的兄长与叔婶，自然也不能拿捏她。但她只求立户，大抵是为了口中的那个侄女。
他掸掸袖子，并没犹豫很久便点点头："准。"
靳甜甜大喜过望，抬起头看向刘备，也不含糊，继续问："刘备，那赌坊的事情？"
刘备起身站起来："朝堂之事，不是女儿家该掺和的。"
靳甜甜虽早有心理准备，依旧不服输的说道："刘备，民女以为女子不逊于男子。古有文姬惠班，才华横溢，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通晓史今，建树颇甚，比之寻常男儿不知好了多少倍。若以男女论英雄，实非不明之举。"
关羽额上的汗沁了出来，心内苦笑，明明知道靳甜甜的性子，可是面对这她口无遮拦的长篇大论，他还是有些抵挡不住。她似乎压根就不怕刘备，万一刘备雷霆震怒，她可兜的住？
刘备果真回头："你是说，朕非明君？"
靳甜甜又跪地："民女不敢，刘备乃千古明君，正因有刘备这样的君主，民女才敢施展一腔抱负，勇于为百姓，为女人孩童发声。"
冠冕堂皇的话，可说出来却又挑不出一点不是。若承认她说得对，那自己就该拿出作为明君的态度来。
刘备无奈的叹了一声："你这小丫头……"
他并未多说，匆匆来，又匆匆的去了。
不过出门的时候，刘备侧过头去，瞧见那后头站着一个少年，少年半垂头并未瞧他，他无端端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一样。
关羽已经跟着出来，刘备到了郧县，他管辖的地界，他自不能掉以轻心，紧紧跟着伺候，不敢放松分毫。
刘备的思绪被关羽打断，再去瞧看后头那少年，却不知为何，这一会儿工夫，少年已然消失不见了。
没过多久，刘备的御令下达，靳记绣坊的靳甜甜，于社稷有功，封荣昌乡君赐女户，且准许其侄女靳邓芝，归荣昌乡君抚养。
那以后，靳记绣坊除了第一家，匾额上的字是刘备亲自提的之外，其他的绣坊染坊，全都更名荣昌商行。而且绣坊一跃，成了大蜀最知名的布商之一。
这样的消息，让靳甜甜一家都欢喜坏了，尤其是张飞，觉得靳甜甜是苦尽甘来，将来的前途一片光明。
他再没有督促著张蓉想法子给甜甜做媒，反而偷偷拉着靳甜甜："甜甜丫头，从前是你身份不够，如今不一样，你是刘备亲封的乡君，我听闻那乡君类比皇女，身份高贵得很呐。你……如今也配得上陈大人了。"
靳甜甜这才明白，原来张飞以为，她久不寻亲事，是因为眼高手低，不想配个寻常人家，又找不到身份贵重些的，这才耽搁下来。
她微微笑起来："伯父，我与陈大人是旧友，我对他并没有旁的心思。"
张飞依旧忧心忡忡，摇头说著："甜甜，你不是一般的女儿家，亲事上我就不催你了。但是你既然对那陈大人无意，往后还是少些往来的好。"
靳甜甜知道，世人对女人多有苛责，比如上回靳金贵说她是关羽的情妇，已然是毁了她的名声。索性百姓们只当靳金贵胡乱攀咬，不曾当真，但若她真的与陈大人从往过密，被旁人胡乱猜测，对她可没有好处。
张飞继续说："你还小，不懂男人的心思，即便你行得正坐得直，但你这般颜色，相处得久了，那位陈大人未必不会起心思。虽则你是乡君，但人家陈大人家世好，若强硬要娶你，恐怕你也奈何不得。倒不如少些往来，也免得将来麻烦。"
靳甜甜颇有些吃惊，问："你只是担心我将来麻烦？并不担心我嫁不出去吗？"
张飞不在意的摆摆手："之前担心，现在还有什么担心的？人家不是说了嘛，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你都是乡君了，跟刘备的女儿差不多，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不过这话被高翔听了去，又是与岳丈一阵吵嚷，急吼吼恨不得明天就将靳甜甜嫁出去的模样。
家里头热闹非凡，靳甜甜也不嫌吵，乐呵呵跑去看邓芝写字。只见邓芝腰背挺直，拿笔的姿态也比从前端正了不少，再细细一想，最近的邓芝一举一动，似乎都比从前规矩多了。
靳甜甜不免有些好奇问："邓芝，你最近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邓芝斜了眼姑姑，赶紧收回目光，又回过头正视她，抿嘴一笑，是温柔的模样："姑姑，如今我是乡君家的孩子，自然不能跟从前一样了。而且我觉得姑姑你太图省事了，就在我小名面前加个姓，靳邓芝这名字，实在是不好听啊。"
原来是觉得自己身份不一样，便不能跟从前那样粗陋了。靳甜甜也不在意，摸摸她的脑袋："不是我图省事，宫里的内侍问你叫什么，我说你叫邓芝，哪里知道他们就这么记上了。反正你族谱上也是记的邓芝，若是换名字，还麻烦。"
邓芝嘟囔著："我不嫌麻烦，我看书上的女子，名字要不就是诗情画意，要不就是铿锵大气，我可不想要邓芝这个名字。"
靳甜甜忙问："那你怎么想的？打算自己取？"
邓芝红著脸，从书桌旁边拿出一张纸，上头密密麻麻写了各种各样的名字，不过每个名字都被划去，明显是看不上的意思。
靳甜甜低头一看："文慧，昭姬，惠班……这……"
这不都是古代有名才女的名字吗？但是上面怎么都被划去了？
看了一会，才在最后面看到一个没有被划去的名字：玄机。
靳甜甜目光呆滞看着邓芝。
邓芝一脸正经："我是李牧寒哥哥教出来的，这个名字里头有个字跟他一样，正正好。"
靳甜甜无语看着她，深吸一口气说："行吧，靳玄机，等我们的户籍到了郧县之后，我就给你改。"
不过很显然，邓芝觉得很好的名字，李牧寒并没有看上，没过几天，就帮她把心仪的名字改了：廖化。
靳甜甜摸摸鼻子问："虽然也行，不过你为什么要放弃与那有名的才女同名的机会呢？"
邓芝如今正经起来，比靳甜甜这个自幼恪守礼仪的前贵女还要端庄几分："李牧寒哥哥说，他是你的弟弟，那就是我的长辈，我若是取玄机，看起来就像是他同辈一样，不合适。"
靳甜甜哑然，心道你俩又不是同族，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