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爱意 这个世界充斥着温柔和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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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酒办了休学, 从医院回来之后,她告诉了父母自己的决定。
“你想到乡下去??”
妈妈震惊极了,她说:“但是你姥姥……”
她语调一顿, 像是提到了极伤心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又说:“你……你一个人去, 没有人能照顾你……你姥姥已经……”
“我知道。”苏酒打断她,“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苏酒很是执意。
“你不能照顾你自己。”妈妈说:“你——”
但是对上苏酒的眼神, 她终究没再阻拦什么, 过会儿才低声说:“好吧。”
米哈伊尔跟着苏酒, 来到了她年幼时生活的地方。
姥姥的故居被砖砌的围墙围住, 只是太久无人打理,上面爬满了长得凌乱的凌霄花。
大红的门用白纸贴了两道白色的叉,代表这栋屋两个老人都故去了。
这样的老宅总是充满了一种阴沉陈旧的味道。
苏酒小时候总是害怕贴着这样白纸的宅子, 觉得死气沉沉, 还可能有让人害怕的孤魂。
可是如今,苏酒并不觉得害怕。
长大后才能懂得。
那些曾经让她恐惧不安的孤魂,哪个不是曾经被人深爱,如今千方百计,不能得见的故人。
生了锈的铜锁锁住两个铜环,苏酒拿着铜钥匙,开了门。
植物和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迎面是葡萄架, 葡萄藤肆意生长,地上掉了很多腐烂的葡萄, 蚊虫飞舞。
东边是厨房, 北面是正屋,西边没有房子,种着一些菜, 如今菜地杂草丛生。
苏酒把背着的包和画具放下,开了厨房的锁。
厨房说是厨房,其实有两间,一间是锅灶,一间则放着锄头等杂物。
苏酒把锄头,铲子,还有一些其他的零碎工具拿出来,开始打扫院子。
她小时候被姥姥宠着,根本没干过多少活,去了城里之后,虽然父母不怎么关注,但城市的便利,倒也不至于让她干重活。
所以苏酒干得磕磕绊绊,生疏极了。
而且大病初愈,她做一会儿就要喘很久,雪白的额头沾染着汗水,黑发黏在上面,唇色也有些白。
米哈伊尔看着她身上与隔壁邻居牵扯的细微黑色因果线,思来想去,又牵了两条。
“哎呀,这不是苏家的妹子吗?”
苏酒一抬头,就看到了邻居大娘,正惊诧的看着她:“不是跟你爸妈去城里了吗?怎么一个人在打扫院子啊?”
苏酒有些局促,不知道怎么接,过了一会儿呐呐说:“……我回来住一阵子……所以要清理一下。”
“哎呀你这身板怎么清理院子啊。”
大娘也没追问,“你房间整理了吗?赶紧把被子换上,不然今天晚上怎么睡觉……要不你先住我家?”
……
烂葡萄被清理了,院子里的杂草也不见了,一切又显得井井有条。?她婉拒了阿姨的好意,她想要自己的第一个夜晚,在喜欢的家里度过。
苏酒就这样在乡下住了下来,并且开始自己做饭,洗衣服,组织自己的生活。
一开始做起来磕磕绊绊,烧糊的粥,到处染色的衣服,磨蹭一上午,塞满玉米羹却怎么也点不燃的灶火……
哪怕是最简单的清粥小菜,也能显出让人灰头土脸的一团遭。
“……”
米哈伊尔在一边瞧着少女顶着满头灰,懊恼的撕玉米叶子,虽然不厚道,却也总是忍俊不禁。
锅里的生水沉浮着硬邦邦的生米,一个早饭一上午也没弄出来由头。
米哈伊尔叹口气,扯扯因果线,邻居阿姨便“不经意”的过来串门,领略小姑娘第一次生活的糟糕场景后,忍俊不禁的帮忙把灶火点起来,顺便帮忙炒了几个小青菜。
……
苏酒年纪轻轻便尝过不珍惜身体的苦头,也格外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所以她也开始注意自己的身体,手机上定了做饭的时间,也不再熬夜。
她不再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画画上。
亲手种出的菜洗干净,热气腾腾的炒出来,慢腾腾的吃完,吃饱了拉出以前外祖父的摇椅,窝在上面晒着太阳躺着,眯着眼在手机里刷菜谱,思考晚餐的内容,过会儿无趣了就摸出剪刀,去修剪一下门墙上横生枝节的凌霄花,或者拿驱虫药去喷葡萄架。
院子里种的菜,墙上爬满的凌霄花,偶尔会生出蚊虫的葡萄家,每天要吃的东西,要买的菜,要打扫的房间……
零零碎碎的生活琐事,慢慢占据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偶尔提起几笔画画,也有了些闲趣。
生活逐渐走向正轨,做饭不再动辄占用她一上午手忙脚乱的时间,二十分钟轻松炒出两三个小菜,每日十分钟就能把本来干干净净的房间再次打扫的干干净净,苏酒女士便如同大佬般背着手巡视完自己的菜地和花园,接着能像个小废人一样和自己洗好的衣服一起,瘫着晒一上午的太阳,顺便去pxx网购一堆号称健康的零食or洗衣粉or一些菜or面膜or书。
年纪轻轻,就走向了无趣的养老生活。
她看着看着,看困了,拿起眼罩戴上,抱着定了时的手机,晒着太阳睡了。
米哈伊尔这个时候就会带着一堆冗杂的线条,看着戴着眼罩躺着的苏酒。
她好似摆脱了阴郁沉闷的空气,在自己的角落里欣欣向荣,满满都是快活。
神明纠缠着无数黑色的线条,飘在她身上的空气里,他低下头,悄悄吻她翘起的微笑唇。
缠绵,温柔,眷恋。
他好像懂得了如何去爱一个人。
在她潮湿的梦里,在她笨拙做出的菜里,在她漫长的,没有他存在的生命里。
属于她的因果像是锁链,缠住了神明的命运,他柔软的衣服坠落下来,如同迷雾,轻轻柔柔的裹住了她。
在苏酒安静的梦里,无数黑色的线如同坚硬的蛛网般纵横交错。
她循着线往前走,看到了被无数黑线交错穿透的人影。
苏酒微微睁大眼,甚至想,他一定很痛苦吧。
她想走近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于是她只能站远一点,努力的帮他扯住那些坚硬的线条,然而太硬了,她扯不动。
他抬起眼睛看她,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看不清颜色。
苏酒怔愣一下,习惯似得,对他露出了一个笑来。
那一瞬。
所有的黑色线条都碎成了烟灰。
一条金色的线条从她的手腕如同金龙般蔓延,最后牢牢的扣在了那道影子上。
那影子缓缓握住了金线,整个人蒙蔽在黑色的影子里,只有那手,显得有力,瘦白。
苏酒看到了他抬起的下颌,苍白细瘦,薄唇微勾。
那于半明半昧中的一霎微笑,竟有颠倒众生般无言的火辣惊艳。
苏酒从梦中惊醒,心脏跳得竟然有些快,半晌才缓过神来。
……
苏酒开始重新画画了。
但无论如何,都勾勒不出梦里人带给她的惊艳感。
她试了很多种方式,水彩,彩铅,油画……
然而每一种都只能告诉她,她画技的稚嫩与不足,让她再次感到了那种不安,甚至可以说是咬牙切齿的焦灼与挫败。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是她试图画出小区墙上爬满的艳红凌霄花。
她画不出来。
所以她去学了画画,废寝忘食,一心一意。
后来她画出来了。
那种极致的满足感,苏酒现在还念念不忘。
后来再努力,便是想要遂了父母心意,考上一个她还算满意的大学……然后,他们的婚姻便会功德圆满……分道扬镳。
……
苏酒忽然画不动了。
她伏在画案上,任由白嫩的脸颊和衣服沾上厚重的油彩。
父母突如其来的爱意和关心,像一场迷雾炸弹,把她原本冰冷的铁石心肠,炸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如何相信,又如何不被背叛。
也许她高考之后,他们真的会离婚。
也许妈妈说的是真的,他们不会离婚。
……
她简直想要摔笔大骂,或者伏案痛哭,她想说,离就离,关我屁事。反正从来都没在乎过。
但不多久,没有被爱过的苏酒又懦弱的想到了他们在医院对她鞍前马后的关心和宠爱。
如果,如果在她胃痛到穿肠的时候,他们没有来,没有管她的死活,那她会毫无犹豫的去参加高考,离婚就离婚,从此天高皇帝远。
可是他们来了。
苏酒虚弱的想。
他们好像还爱她。
……
米哈伊尔看着她放下画,起来,衣服上是大片大片的油彩,脸像个小花猫,他凑近她,亲了亲她满是画渍的脸,仿佛能透过彩墨冰冷的味道,吻到了她充斥着沮丧的小魂灵。
别画了。
我会在你身边。
……
母亲时常打来电话询问生活,苏酒乖乖巧巧回答的一板一眼。
父亲则会时不时寄来一些他觉得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比如说粉红色的芭比娃娃,□□熊,叮当猫,小猪佩奇。
苏酒把它们摆在柜子上,一整排,她看了一圈,视线落在叮当猫上。
她想到了小学五年级,披着叮当猫雨衣来接同桌放学的妈妈。
不过她也不是很遗憾,因为她梦见了无脸人来接她回家呢。
比叮当猫可爱多了。
苏酒不再画画,重新回归自己勤勤恳恳的日常生活。
她开始努力学更多的菜式,甚至买来面粉,烤箱,自己学烹饪。
买玫瑰种子,蔷薇种子,各种花种,开始种花,然后学插花。
把房间里的老家具搬出来,买来各种各样的油漆,给它们上色。
她用尽所有的兴趣来逃避画画,然后果然体验到了新的快乐。
但一个人久了,也有些说不出的孤独——新学会了一种菜,新种的花没死,在菜市场买的细葱被她种活了,布置了新的房间——诸如此类这些想要找人说的琐事,也找不找人分享。
她注册了个账号,开始分享这些日常。
热爱生活的人,总会为人所热爱。
随着她越来越多的分享,她的粉丝渐渐水张船高,很多人对她的日常做出了回应,网络世界热热闹闹的。
“哇,博主粉刷的墙壁也太干净了吧?”
“博主肯定学过画画,这个颜色配得太美啦。”
“明天,我想看博主的小花园~”
日子如流水过去,涨到百万粉丝的冬季如约而至。
她在一个不经意的夜晚,捡到了一只金色眼睛的白猫。
她给它取名叫诺诺。
皑皑的冬雪厚厚覆盖了松枝,苏酒感觉这个世界充斥着温柔和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