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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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后的一个清晨。
秦楚歌穿着一件黄麻布的小马褂坐在小木桌上，手边躺着几本快要被翻烂了的书。
《天工开物》
《鲁班经》
身旁的火炉里燃起熊熊烈火。
这个时候集市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经过他的眼前，喧闹声穿过布满花香的深巷传到他的耳中。
但他对这一切都充耳不闻。
他小心翼翼地在桌上雕刻着细小的木具，而在他身后的柜子上还放着许多已经雕刻完成的。
今天冯记铁匠铺的主角儿是秦楚歌。
他将要完成他人生中第一次完整的铸造。
一柄剑。
冯大有双手环抱于胸前，直挺挺地在里屋站着，透过帘布那道微小的缝隙注视着秦楚歌的背影。
“冯师父，师兄他会成功的吧？”里屋的竹椅上坐着一个与秦楚歌年纪相仿的少年，他放下手中同样非常破旧的书籍，有些忐忑地问道。
------那是冯大有在一个月前新收下的学徒，名为赵回声。
“你呀，就不用担心那小子了。”冯大有无奈地摇了摇头，“楚歌在铸造一行的天赋已经不足以用出众来形容了，他简直就是天才。”
一个月前的某个夜晚，秦楚歌向冯大有提出他要独自铸造一柄属于他自己的剑。
冯大有深深地望着秦楚歌，他知道，秦楚歌是认真的。
秦楚歌不仅身负强大的臂力、寻常人难以想象的持久力，还具有稳定到堪称恐怖的控制力，除了作为学徒的那几个月，这半年来他作为副手所锻造的物件精准、无暇，除了流程上的手艺还差些，其他的方面几乎要与他这个当师父的平起平坐了。
秦楚歌用大半年的时间掌握了铸造，而剩下的半年，他研究起了木工与雕刻。按照他所说，他想要完成一件独属于他的器物，剑。
冯大有答应了。
他知道这一天终将来临。当秦楚歌将作品完成的那一刻，就意味着秦楚歌出师了。是以在那天以后冯大有又物色了赵回声作为他新的学徒。
太快了，秦楚歌的进步太快了。
如果不是花费了半年时间学习木工与雕刻，他半年前就可以作为铁匠出师了。冯大有在此之前也带过不少学徒，可每一个学徒都花了快两年的时间还是学不到他冯记的精髓。
就算是他的孩子也用了快一年的时间。冯大有望着那道日渐强壮的背影，眼中满是欣慰，他记得那小子刚来的时候瘦不拉几的，风一吹都快倒了。
“回声，愣着干什么，看书去。”不再关注秦楚歌，冯大有转过身来却看见赵回声将手中的书扑到桌上出神地看向店外，立时就板着脸对他喝道，“多学学你的师兄，他大晚上的都在里屋挑灯夜读的。”
“知道啦，师父。”赵回声被吓了一跳，赶紧将《冯氏锻造精要》拿将起来，嘟了嘟嘴。
可能他们谁也想不到，秦楚歌是因为无家可归才每晚都在屋里读书的。
最后一件木具雕刻完成，秦楚歌将它放到身后的柜子上，转而将目光投向那炽热的火炉。
冶铁已经完成，接下来是锻钢。
“寒山，为我注入能分担二十斤的真元。”
为了不让冯师父产生怀疑，每次打铁时秦楚歌都会吩咐寒山向他体内注入真元为他助力，只不过这个真元注入的量在逐渐减少，到现在他已经可以单手举起五十斤的东西了。
这一年的时间里几乎每一天都在进行着锻造，如今他上半身的肌肉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那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也达不到的。
至于下半身......他在每晚看完书后，跑步前往距离未名城有二十几里地的未然山，他在未然山上寻了一处山洞作为自己的落脚点，待到天快亮的时候又跑步前往未名城。
三花聚顶的身体不需要吃饭睡觉，获取营养或者休息，就是这么霸道！
算下来一天要跑四十几里地，他坚持了快一年！
如今他的身体素质已经相当强悍了。
嘭，嘭，嘭
锻锤落在烧的通红的铁块上，飞溅的火花沾满了他的衣服，他的皮肤，铁匠铺暗黄色的灯火下黝黑的皮肤微微的痛，但这并不能让他停下来。
“所谓千锤百炼，锤锻次数越多，杂质越少，剑越柔韧。”
他将精要中的每一句话认真地记下来，又一道道的复现出来。
秦楚歌穿着一件小褂子，浑身上下大汗淋淋。
强身健体可没有捷径！
真有捷径，那也是通往天堂的。
今日他让寒山分担了二十斤，自己则是挥舞六十斤的锻锤！
相信再过不久他就可以独自挥舞整个锻锤了。
“少爷哟，这一天天的灌注真元我也吃不消的哇，少爷得给我补补身子了。”寒山在秦楚歌脑海里抱怨道。
“那就今晚，咱们去未然山试剑。山中野兽有很多，你只管补。”
秦楚歌很少见的没有拒绝，他深知被摘了双花的人就和普通的修士一样，不能霸道的将天地间的精华炼化，只能通过吸收直接的灵气去补充真元，而修士所容纳的真元是有限的，这一年下来，寒山估计也已经到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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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感情好哇，今晚可以饱餐一顿了。”寒山更卖力地干起活来，除了有些时候不把他当人，秦楚歌对他还是很不错的。
“你若是想要恢复双花，需要些什么？”脑海里，秦楚歌又对寒山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在我那个时代，被摘了花的人没有一个再次凝聚成功的。”寒山如实说道，话语中有些失落。
“那等我成为修士，按照我的方法试试。”
虽然不报多少希望，寒山还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锻钢完成，夹钢。
秦楚歌拿起一块已经锻造完成的钢片，将它砸入其中。
接下来是热锻。
将铁块放入火炉中加热，他终于有时间稍微休息一下。转头走到柜前，拎起那些由他亲自切削、雕刻的木具反复地欣赏着。
“‘风崖木’制成的剑格上嵌‘明光玉’，优雅而高贵；‘金刚竹’切削的剑缑防滑耐用；最后是‘小叶紫檀’打造的龙纹剑鞘......”
他的眼中难以掩藏快要溢出来的欣赏与自豪，同时却又有些心疼，为了准备这些材料，他已经将未名城附近的山脉都跑遍了不说，还花掉了几乎所有的积蓄。
但为了自己在凡间的佩剑，值得！
热锻开始，秦楚歌回到锻台前，后颈披了一条汗巾。
此刻他的身体是由“神”操控的，每一锤的力道，时机与间隔都十分精准，这也是他的锻造技艺如此高超的关键所在。
不过这一年以来他几乎没有炼化过什么天地精华，除了上次在未然山上的杀戮以及启运山中找到的一颗明光宝玉。明光宝玉中蕴含着些许微弱的精华，在将其中的精华炼化之后就成为了剑格上的配饰。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神元枯竭，大不了启用在师父洞府之中采集的那些灵药灵草，不过这是万不得已的选择，灵药灵草在他即将要到来的下一个阶段------固本培元之中会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汗珠如流水一般自他身上淌下来，叠加的疲劳之中却又刺激着清醒的大脑。
内心逐渐如明镜一般澄澈。
叮，叮，叮
飞溅的火花，集市上的杂声，时不时驻足观摩的路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只有手中的锻锤越来越快，越来越精细，以至于他全然不知冯大有已经走出里屋站到他的身后。
“楚歌在锻造时的心境已经达到了浑然天成的层次！”冯大有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他自认，在这个方面，他的弟子已经超越了他。
冷锻。
覆土烧刃。
磨砺。
铲。
挫。
淬火。
......
每一步都如同行云流水般展开。
直到转身装具的那一刻，心无旁骛的秦楚歌才看见身后的冯师父。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金黄色的夕阳洒在秦楚歌古铜色的肌肤上，洒在冯大有饱含笑意的脸上。
透着些许狼狈，秦楚歌长舒一口气，将制作好的长剑双手奉上。
冯大有接过那柄华丽的长剑。
铮
剑刃出鞘些许，寒芒被夕阳融化，映出冯大有沧桑的双眼。
华丽的外表，内敛的剑纹，刚劲的剑身，锋芒毕露。
完美！
冯大有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今日过后你不必再来这里了，你出师了。”将长剑递还秦楚歌，有些不舍地摇了摇头，冯大有说道。
“师父哪里的话，楚歌所学不过皮毛，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秦楚歌感激的望向冯大有。这位冯师父，待他不薄。
“好了，我知道你试剑心切，今日你便休息吧。”冯大有看着他不断抚摸过剑身，眼中满是激动与自豪，与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忍不住笑了一声，向着里屋走去。
“冯师父且慢。”
“此剑尚无名，请冯师傅赐名。”
“我？”冯大有停下脚步，罕见地挠了挠半白的头发，“我是个粗人，哪里会取名。”
“没有冯师父就没有此剑，冯师父为它赐名，最为合适。”
冯大有脸上的尴尬还没褪去，却也知道秦楚歌的意思。
这恐怕是他们师徒最后一次对话了，此去人海茫茫、江湖路远，他们两个凡人便很难再见面了。
“真是难以想象这少年能在世间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冯大有开始期待起来。
“此剑乃是你的第一件作品，内敛而雄浑犹如天边星辰，叫它‘初辰’如何？”
“初辰？”秦楚歌若有所思地将剑双手举起，抬过头顶，对准夕阳。
“楚歌沉寂于尘世之中，历时一年，得此一剑。
“如今即将远行，当是出世之际。
“此剑亦将随楚歌纵横天下。
“便谓之。
“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