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断箭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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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顾西祐摸摸自己不再发烫的脸颊，思索着叶瀞笙说的话。
忽然听见曩归在院中犬吠几声，随后在楼梯上奔跑，动静还不小。接着，一条修长的红棕色身影蹿进屋内。
看着猎犬摇头摆尾，眼神在主人与窗户的方向来回穿梭，“有什么事吗？”顾西祐问。
得到示意后，顾西祐扭头一看。那翎毛泛着金光的鸟儿，今天第三次出现在眼前。不过这一次有所不同，喙中似乎还衔着什么东西。
与曩归的行为反应联系在一起，顾西祐心中了然，“原来是报信，外加指路啊。”立马打开窗户，让焦明入内。
随着一阵飞鸟扑翅的声音，焦明稳稳落在衣帽架顶端。
“有什么事吗？”顾西祐没饲养过这类爱宠，也不敢直接上手夺取鸟喙中的物体。突然有些无所适从，便试着询问:“你要喝水吗？吃坚果？我这没准备鸟食啊。”
那矜贵的鸟儿好似睨了他一眼，像是对他的“待客之道”颇为不满。
好在曩归上前解围，不费吹灰之力，便从焦明喙中接过信物，交到顾西祐手中。
而焦明得出空闲，拍拍翅膀，抖擞轻羽，悠闲地梳理起自己金色的翎毛来。
顾西祐看清了，衔来的是一截树枝。树枝的一端，绑着一个小小的锦囊，长长的穗带如风中的花蕊，锦囊内的字条上是清秀的瘦金体——“断箭折枝”。
铁划银钩，婉转秀巧，飞扬流畅如同主人一般，气韵华美，优雅自矜。
——“你手臂上的箭伤好了吗？”
脑中的声音让顾西祐回忆起那次惊心动魄的经历。
在夊城抓捕“李靖更”的过程中，顾西祐一直潜伏得很好。运动服样式的传统学生装扮，把随身携带的武器掩藏得严严实实。一群人自告奋勇的学生，背着书包走在一起，就像是普通的同学聚会。
高大帅气的男生聚集，很容易吸引众人的目光。这样的安排是为了掩盖其他潜伏的警.院同僚，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抓捕主力。
普通人更倾向于注意到青春洋溢的学生，或者沉浸于自己的事情中。而藏在暗处的嫌.疑.人，则会观察四周是否存在对自己不利的因素。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警.院和敌人都在盘算，对方会察觉到自己存在的可能性有多少。然而，印证了那句话，“实者虚之，虚者实之。”
敌寡我众，正义终将会到来，但完全预料不到会在什么时候、从哪个方向出现。
但无一例外，每个人都是信心满满之际，意外悄然而至。
就在即将收网的那一刻，一只“利箭”穿过人群，擦过书包背带，径直射中顾西祐肩胛下肌。顿时周围的群众和潜伏在人群中的警.员，乱作一团，全部看往箭来的方向。
然而他们所处的小店临河而建，河对岸仅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绿地。
顾西祐从小就知道，不能轻易将后背交给别人，所以他坐的位置背靠墙壁，旁边仅有一扇通风的小窗。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侧身与同伴交谈的那一瞬间，“利箭”就从河对岸，远距离穿透自己的手臂。
定睛一看，所谓“利箭”，仅是一截随手折断，没有经过打磨加工的橦木树枝，尾端还带着鲜嫩的叶子。
众人脸上皆是不可思议。
可是正当抓捕的紧要关头，是留守伏击“李靖更”，还是去追击未知的敌人？若是兵分两路，现有的力量该如何分配，会不会顾此失彼，都无法尽快做出决策。最关键的是，在众人乱作一团的时候，“李靖更”有逃离转移的动向。
至于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波光盈盈的河面上倒映着黑黝黝的树影，可望而不可即的远处，哪还有一丝一毫的人影？
于是乎，领队立刻拍板决定，先抓捕李靖更及其可疑的同伙，至于暗箭伤人者，稍后再做打算。
经过几番波折，终于把人抓到了。再气喘吁吁地爬上河对岸的山林，夜色已是深沉如铁，人和物早就杳无踪迹。
唯一的证物只有嵌入体内的半截树枝。然而经过检验，没有留下指纹或是其他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案发地能找到，橦树也不是常见物种。可是夊城的绿化覆盖率非常高，偏偏橦树更是当地广泛种植的绿色植被。就算圈定了范围，要找一截再普通不过的树枝归属于哪颗大树，无异于大海捞针。
如此，凶手的身份扑朔迷离，顾西祐只能咽下苦果，安安心心接受治疗。回国后又再次“英雄救美”，伤上加伤，依旧无言无悔。
就在案子陷入困境，准备自认倒霉的时候。顾西祐没想到，自己舍身相救的美人，先是循循善导，而后派了一只漂亮的鸟儿将证物送到自己手上。
自此，一直笼罩在眼前的迷雾，似乎被一双纤纤玉手拨开小块帘子。光线透了进来，顷刻间光明万丈。
不多想，顾西祐当机立断，带着树枝到院里检验科。
临下班前接到这样一个请求，同事们本是不情愿的，发了一通牢骚，得到承诺请客后，终是很快得出结果。
好消息是，焦明衔来的树枝真的与顾西祐“中箭”的那截断枝完美契合，本是同根生毫无异议。坏消息是，树枝表面凹凸不平，沟壑交错，加上风吹日晒，雨水侵蚀，因此提取到的指纹并不清晰。
再者，根据树枝的纹理，和掰断的末梢走向分析，持弓者应该是右利手。
众人猜测，该人行事非常谨慎，但当时情况危急，那人只将惯用的右手带着手套或以其他方式掩盖指纹，将树枝掰断后直接上弦发出。
至于树林里满地的残枝断节，要各归其树是个巨大的工程。因此急着转移阵地的持弓者，也就没有多花心思去除，与“断箭”接连的那一部分，依旧留在原来的树木上的左手指纹。
不曾料想，被一只珍禽找到并啄下，带到受.害.者身边。
这幸与不幸，峰回路转就在一瞬间啊。顾西祐感觉自己真像是经历了一场奇幻之旅，受伤，小动物，美人，互救......说出来都像是童话故事里的设定。
“唉，这是在哪找到的？你又回夊城了？”同事问道。
顾西祐突然哑口，悻悻地回答：“有人给我的。”
“谁啊，这么厉害，有时间请回院里，让他教教我们呗。”勤学好问的学霸们来了兴趣。
“这个，长瑞府......”
听到顾西祐吞吞吐吐的解释，同事们一脸恍然大悟，顿时兴致全无，“哦~原来啊，那就没办法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谁都知道，警.院一直与长瑞府避嫌。而且长瑞府日常惯用的手段和方式，按照现在的知识体系来看，都是些虚无缥缈的形式，并不被警.院认可和信服。
若是真的有需要施以援手的时候，也仅能作为线索指引的参考方向罢了。
所以问了也白问，警.院不能学，长瑞府也不会教。
但对于顾西祐的现状，大家还是报以理解态度。毕竟他长期留学在外，不在“规则”限制之内。
“小顾最近跟长瑞府走得是挺近的，她们出手相助也是理所当然。”
顾西祐谦虚道，“也是巧合罢了，证据哪有那么好找。我本来没抱什么希望，还是师兄师姐专业技术过硬，无意中发现的蛛丝马迹都能被验证。”
“不过......树枝上好像还检测到特殊物质和痕迹，你知道是什么吗？”厚厚的镜框后面，是几双探究的眼睛。
“可能是焦明鸟在衔取树枝的过程中，不可避免造成了一些摩擦痕迹？”顾西祐猜测道。
“原来如此。”同事心中有数，但是有意外发现，“没想到长瑞府竟然会动用焦明鸟帮你找证据，小顾还真是吉人天相，美人和神鸟都出动了。”
“什么意思？”顾西祐不明白，自己没见过的漂亮鸟儿除了稀有之外，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竟然会被称作“神鸟”。
同事们知道顾西祐对巘城的很多事务都不是很熟悉，要解释起来不是件容易的事。“算了，那鸟我们也只是听说过，从没亲眼见过。现下找证据要紧，有时间有机会可以让长瑞府慢慢跟你解释。”
——“如果我说，这也是它告诉我的，你信吗？”
信，怎么不信。
动物有人类无法比拟的天赋异禀。猎犬擅长追踪搜寻，顾西祐深信不疑，使用起来，得心应手。但却忘了，鸟类对天空和树木有无法取代的优势。
其实，不止他，很多人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