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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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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苏城的冬天阴冷,森然潮湿的寒气总爱往人骨头里钻。

在推开车门的一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迟未烋裹紧外套,匆匆迈向那家在横街很有名气的老牌羊肉铺。

“老板,给我来一份羊汤面。”

“好嘞。”老板立马打开保温锅,“小伙子现场吃还是打包啊”

“打包。”迟未烋说。

“帮人带啊”老板抬眸上下打量他一圈,神情了然,“昨天也有一个小伙子来找我买面,说要带回去给媳妇儿,我看你也是吧挺好,这冬天啊,一喝羊汤,人的整个身子就暖了。”

掩在口罩下的唇角不自觉漾出一抹笑意,迟未烋眉眼微弯,没有否认。

“这年头,能找个这么会疼人的对象也是福气哦。”老板笑着把包装好的羊汤面拎给他,“来,拿着。”

“谢谢老板。”

迟未烋接过还腾着热意的包装,整个人也随着那股温度暖起来。

上车把包装揣进备好的保温袋,口袋里的手机在震,拿出望着对面发来的一句“我到了,你在哪”,迟未烋唇角的笑意又深了些。

偏头清清有些被冻哑了的嗓子,迟未烋摁住录音,温声回复。

“你下午不是说晚饭想吃横街的羊汤面吗我买到了。”

“等我回来。”

迟未烋到家时室内的暖气很足,但一片漆黑。

准备好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短暂的愣神后迟未烋自嘲地摇摇头,把保温袋顺手往玄关上一置,准备先去换身衣服。

反正这也蒋延第一次不告而别了。

走到客厅,迟未烋才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的身量极高,两条长到无处安放的腿交叠着,窗外洒进的月光搁浅在他的眉眼发梢,勾勒出的侧颜线条俨然希腊雕塑般立体完美。

蒋延没走。

迟未烋的心跳突然难抑地漏了一拍。

蹑手蹑脚走向蒋延,连他都说不清自己哪来这么多思念,两人分明才不到一天没见。

刚一靠近,迟未烋便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扣住了。

一股强大的拉力袭来

天旋地转。

蒋延在迟未烋倒到自己身上时很轻地哼了一声,毕竟对方也是一米八几的男人,分量绝不算轻。

“压着了”

迟未烋下意识想撑着沙发站起,可后背却被一只大手稳稳摁住。

“别乱动。”

蒋延天生微沙的嗓音真的很衬夜色。

“让我抱一会儿。”

迟未烋立马不动了,脸侧靠在蒋延宽厚的胸膛,静静感受自己的呼吸和对方的心跳逐渐合为一体。

半晌,他问“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关门的时候。”

说到这儿,蒋延的声线里捎上了几分玩味。

“你把我吵醒了,是不是该补偿我一下”

迟未烋即刻心领神会,借着对方卸力撑起身子,凑到蒋延的唇边轻轻一蹭。

下一秒,他不出所料地被蒋延摁住,加深了这个本如蜻蜓点水般的吻。

顷刻急促的呼吸与对方依旧平稳的心跳脱离共振,迟未烋被吻到脱力才被放开。

蒋延笑着调侃他的吻技都这么多年了还没进步,从沙发上起身去开了灯。

迟未烋险些被猝然亮起的强光刺出泪来。

“不过也是。”这时,只听蒋延又说,“除了我你也没机会和别人接吻。”

“在沙发上躺得不难受吗”迟未烋喘息着岔开了话题。

反正蒋延向来是个注意力极容易被转移的人。

对方果然立马嗤了声“你觉得呢”

迟未烋说“其实你可以去卧室睡的。”

蒋延挑眉“你是在邀请我吗”

迟未烋“”

从作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娱乐公司太子爷、再到如今的影视歌三栖顶流,他分明知道蒋延这26年来身边从没缺过人,但也没跟任何人睡过。

可迟未烋还是为这句戏谑红了耳廓。

“我去换个衣服。”他在蒋延的盯视中闷头冲向卧室,“然后我们一起吃饭。”

蒋延似乎觉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很有趣,再开口时声线里又平添了几分愉悦“不急,你换你的,我已经吃过了。”

“对了,”旋即他又说,“你这么晚回来到底干嘛去了我等了你好久。”

“”

迟未烋的脚步倏然顿住了。

“没干嘛。”须臾,他回头冲蒋延扯扯唇角,“头晕,出去吹风。”

大概是觉得无聊,迟未烋换完衣服出来时蒋延已经窝到沙发上看电视去了。

蒋延最近正在筹备新专辑,下午说要回来吃饭时人还在工作室,迟未烋本想问问他今天的工作情况,但一想起对方不喜欢被打扰,便安安静静进了厨房。

看着垃圾桶里的几个外卖盒和渗到地上的酱色汤汁,本就莫名疲惫的迟未烋忽然就不想做饭了。

下一刹,他蓦地听见了从外面传来、清晰的一声“靠”。

迟未烋立马奔回客厅,正好望见蒋延把电视关机,随后把遥控器“砰”的一下扔回了茶几。

“什么年头了还在放这种东西,真他妈恶心。”

迟未烋一句“出事了吗”就这么卡死在了喉间。

电视上刚刚在播的是自己在三年前拍的一部电影,画面碰巧定格在他与女主拥抱的那一幕。

这是当年迟未烋在宣布息影前拍的最火、也是最后的一部戏。

之前的注意力全在电视屏幕上,蒋延扭头时被一言不发站在自己身后的迟未烋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厉声斥道“你这走路没声音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迟未烋沉着脸没接话。

蒋延是一个脾气说来就来的人,但也很会察言观色,特别是对迟未烋。

只要他想的话。

短暂的沉默氤氲后便觉出眼前人的情绪不对,蒋延即刻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可能被对方听见了。

原本写在脸上的不爽霎时退去,蒋延起身,走过去轻轻抱住了迟未烋。

“对不起,我失态了。但我刚说的不是针对你,别多想。”

他边说边用手安抚似的一下一下顺着怀中人的背,顺得迟未烋原本堵在胸口的一口气瞬间泄了个干净,再没能凝起来。

须臾,他低声道“我没多想。”

“那就好。”蒋延松开迟未烋时甚至还像摸狗似的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乖。”

迟未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在蒋延眼中本来也就跟小动物没差吧

迟未烋是在17岁那年被蒋延捡回去的

父母在他的印象中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迟未烋从记事起就生活在一家孤儿院。

天生偏冷的皮相、不爱笑、不爱说话、不懂争抢、不会撒娇。

这些与生俱来的性子让迟未烋在无意中规避过许多争执,但也使他注定得不到别人触手可及的长者垂爱。

在17岁、迈出孤儿院时没有一个人送他离开,那年苏城冬天的寒气也比以往要重,而他偏偏最怕冷。

从院里带出的薄棉服根本挡不住北风呼啸,迟未烋拖着仿佛有千斤重的行李,迎风走着走着便在路边歪了下去。

等他再醒来,就已经在医院打点滴了。

救迟未烋的人是碰巧路过的蒋延。

也许是由于眼前的少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扬起的笑容完美灿烂,而当时室内的温度又恰巧温暖得像春天吧

总之当他道完谢,蒋延微笑着回了句“不客气”时,迟未烋的脸红了。

而对方揶揄的那句话他至今还记得。

蒋延说“怎么一句话就脸红,难道我捡了株含羞草回来”

事实上,直到眼下,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仍是如此

蒋延问、他答;蒋延调侃、他脸红;蒋延提要求、他不拒绝。

无关身份、无关地位。

迟未烋只知道自己怕冷,而蒋延像火。

本能告诉他,就算被烧成灰烬,也要留在这个人身边。

蒋延没多久便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迟未烋几乎是看着这人在自己面前来了个川剧变脸,眸中如水的温柔瞬间被烦躁所替,从沙发上拎起外套便一阵风似的往门口冲。

“怎么了”迟未烋一愣。

“工作室那边出了点问题,我得过去看一眼。”蒋延边穿外套边说,头也不抬。

“有人接你吗”迟未烋在他身边站定。

“没,我自己开车去。”

“那我跟你一起吧,我当司机。”

蒋延有散光,夜里开车不安全。

“不用,都说过多少次了你是我助理,不是跑腿的。”蒋延换鞋时想扶玄关,手正好碰到一旁的保温袋。

“这什么东西,垃圾吗”他蹙着眉把袋子推开,“放这干嘛,怪碍事的。”

“我来处理就好。”迟未烋上前拿起保温袋。

“我走了,有事微信找。”

“好,路上小”

“砰”

迟未烋剩下的关心被砸碎了在蒋延关门的巨响里。

打开保温袋,迟未烋才发现羊汤跟面条已经混成了块状

凉透了。

本若隐若现许久的难言情绪倏然在胸膛决了堤,迟未烋提着一口气,从餐厅的柜子里翻出面包,随意垫了几口后便去收拾厨房,下楼倒垃圾。

和冷掉的汤面一起。

一厢情愿的第十年啊。

这种痛他竟然还没习惯。

回头时,迟未烋的自嘲声散在了风里。

迟未烋的手机是在他关门的那一刹响起来的。

拿出手机,迟未烋低头瞥了眼备注

裴锦。

z国知名编剧,迟未烋三年前那部电影的剧本就是他写的。

摁下接通,一道清清凉凉的男声即刻从对面传来。

“迟哥,我又来找你了。”

裴锦比迟未烋还要小一岁,在娱乐圈绝对算是天降紫微星一般的存在。

说来也可笑,两人在剧组时没什么交集,反倒在迟未烋宣布息影后和裴锦熟络了起来。

大抵是因为在一众劝他回去的导演和编剧中,这个人最有毅力吧。

“你最近不是在国吗”迟未烋记得很清楚。

“前天刚回来,今天才把时差倒回去。”裴锦说,“跟你我就直接点了啊,明天有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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