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清流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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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宝平日里混迹的只是一些低档的茶铺,去的都是一些脚夫、苦力。
他有一个玩伴,爹娘是城里的小商贩,经营了一家药铺,在一干同龄人中,已算是鹤立鸡群。
也就是在他们之中的风云人物,曾经以艳羡的语气,提过内城的蚌珠楼、白沙街的三重楼、千金坊,也说过百鳞道的凤溪阁。
睡蚌珠楼的花魁,喝三重楼的酒,在千金坊中一掷千金,是他毕生的梦想。
前三者这辈子做不成的话,也要去凤溪阁,喝一壶茶,听浣溪姑娘弹上一曲‘清流激水”。
董宝没想过什么花魁,什么名贵的酒,一壶三文钱的茶味道也不错,他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花上整整一吊钱,只为喝一碗茶。
浣溪姑娘再好看,也只能看不能摸,金碧辉煌的装潢、若城第一的名声,也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当他走进凤溪阁之后,仿佛一切都值得了。
画壁雕梁,金玉制,紫檀矮几层层排布,越往前,塌就越高,席色越深。翡翠屏风前,古琴一张,素手轻拨,便有悦耳琴声,连绵不绝。
浣溪姑娘,看起来只二八年华,衣袖翩翩,青衣似水。
一看到少女,他就直了眼睛,耳边‘清流激水’,如连串风铃,似小溪潺潺。
董宝想起在他七岁时,第一次下地干活,被太阳烘烤了一天,趴到小河边,喝下的第一口水。
也是如这般沁人心肺。
一个小厮迎了上了,他没好意思说只是来找人的,半推半就在最外层的塌上坐下,心里惦记这陈风的去向,在到处寻觅着陈川的踪影,但又不由自主的回到浣溪姑娘上。
一曲清流激水曲毕,浣溪姑娘施了一礼,退到了幕后。
董宝恋恋不舍的看她离去,其实失望的不止他一个。
小厮手持一个铜壶,放下一只白碗,往下倾倒。碧绿的茶水,冒着热气,注满茶碗。
闲聊似的说道:“客人是第一次来凤溪阁的吧。”
董宝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看客人之前失望的劲头,感觉不像常客,若是常客,早知道浣溪姑娘一天只演奏三首曲子,所以虽失望,但也早有准备。”
小厮浅浅点了一下,便将茶壶放在桌上,坐得笔直。
他身上布料比董宝的那身要好上不少,谈吐也颇知深浅,让董宝不由自惭形秽。
一想到陈风会玷污着这如此高雅的凤溪阁,董宝的脸就不由红了起来。
这宛若仙境的凤溪阁,绝不会简单的轰人,也不会胡乱将人砍了,许是开了小门打发了。
这茶水还不知道要用上几钱,他这些年辛苦积攒下来,也只不过一吊,又不可能全带在身上。
若是带回小厮向他收起钱来,他又拿不出,那也忒丢脸了。
一时间董宝感觉进退维谷,又不敢说,‘这是误会’。
桌上的白玉碗绝不敢动,跪坐在筵席上的腿已经有些发麻。
“这茶水难道不合客人心意?”
小厮的嘴弯了起来,“又或者心思还在浣溪姑娘上,无心喝茶。”
见着小厮误会,董宝也有了台阶,连忙点了点头。
小厮指了指翡翠屏风,露出了一丝向往。
“浣溪姑娘虽然走了,但今天来了位‘贯中先生1’听说他学贯中原,又从梦中得授天书一本,名曰‘西游释厄传’。讲了许多中原与天竺的事情,我们封豨神,
也在其中掺了一脚呢!”
董宝一字一句的念道:“西-游-释-厄-传?”
碧色屏风后,出现了一个影子,行动似乎不怎么便利。拄着杖,在很高的塌上坐下。
“主事听贯中先生讲过西游释厄传后,特意去内城求证一番,不想惊动了封豨神,这才知道这天唐确有其事,乃知贯中先生所言不假。”
“封豨神得知,祂也是西行一员之后,大喜过望。他听说贯中先生行动不便,不能久坐,特意赐下高塌一座。这据说在天唐中极为流行,名为胡床,也是若城独一份了。”
董宝听的懵懵懂懂,一会是封豨神,一会又是胡床,着实理解不了。
他只知道这‘贯中’先生顶了天的厉害,封豨神都要另眼相看。
只听屏风后响起了一声咳嗽声,聊天嬉闹的都安静下来,寂静一片。
小厮闭上了嘴,微微挪动一下坐塌,生怕发起了一丝声音。
董宝也跟着闭上了嘴,看着屏风后的影影绰绰。
尔后响起了洪亮的声音。
“混沌未开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
一瞬间,即便是从未读过书的董宝,也能感受到,天地混杂一片,空无一人之景象。
“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董宝从未听过盘古这个名字,但也可以想象一个巨人,对着这万物混杂在一起的混沌奋力一击。清气、浊气各归其所。
“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
这一句就有些难以理解,只在教书夫子那里听过,他的家坐落在无烟街,从头数第二栋房子。常在他院子前的柳树前,讲什么仁啊,义啊,恻隐啦,禽兽啦。
“欲知造化混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一声醒木,-董宝只觉得身体到处都是电流,鸡皮疙瘩起了一声。
他不由小声念道:“造化混元功。”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董宝偷偷看了小厮一眼,看他也一脸震惊之色,才放下心来。
里面的洪亮的声音不断,开始从元会之数叙起,讲到东胜神州,说到花果山上天生石猴。
董宝第一时间想到‘猿神宗’没想到,里面那人竟然画蛇添足般提了一句,这与‘猿神宗’没什么关系。
坐前排白面贵人,略带不屑的说道:“原来是歌功颂德的故事,倒是忒大的气魄。”
董宝的心提起,为里面那人担心起来。
那影子顿了一顿,竟轻笑一声:“若是歌功颂德,也只是那天书有感猿神宗为蜀中所做功德所颂,天书如何写,我便如何说。称我为贯中,是主事看得起我,不是某真有学贯中原之才。”
白面贵人挑了挑眉,冷笑道:“焉知天书不是人制,若是天授,也该告予我等,到底是来自哪一位神仙。要不然毫无跟脚,大嘴一张,就称自己受了天书,说出起只会让人笑话我们若城。”
坐在一旁的人拉了一下他衣袖,白面贵人丝毫不顾,还欲开口。
第一排,低眉垂目,长须文士看不过眼,喝道:“文炳,够了!”
文炳委屈的说道:“信叔,这人分明是个骗子,为何不让我将他赶出去?”
屏风后,影子为之一窒。
又听一声豪爽笑声。
“原本只是为了讲一些不同的神仙故事,既然公子想听,罗某就讲上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