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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千里单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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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一句话将昼玉拉回现实之中:“殿下,丞相大人想见您,说是有要事相商。”

崖柏香气扑鼻,昼玉忽然伸手将案上的香炉揭起,用浅青的茶水湮灭了一炉香。

橘色如山火晚晖的瓷炉中冒出滋啦的响声。

他的声音清冷如珠玉落地,却轻飘飘的,似一抹烟云让人心里隐隐牵动,

“右大人素来谨慎,孤若真的直接前往,恐怕父皇难以不起疑心,认为孤与丞相勾结。”

无言心中有数:“丞相大人以丞相小姐名义在府中开宴,殿下只是为宴会而往,并无他心,何必担心陛下怀疑?”

昼玉微抬眼皮,眸光清冽却沉静:“丞相倒是为孤找好了借口。”

丞相虽然今日私下约他,却从无结党营私之意,上辈子丞相为大周鞠躬尽瘁,死在任上,也是他对不起丞相,未能抵御强敌,让丞相辛劳而亡。

重活一辈子,昼玉的记忆有些淡了,不记得丞相为何约他前去,可无论是什么缘由,昼玉都想再见见这位股肱之臣。

昼玉起身抬步,无言正要跟上,却忽然听见昼玉轻声吩咐道:“以后,不要在东宫点崖柏香。”

无言有些意外,之前也常燃崖柏香,但殿下从未有过什么异议,这次为何忽然不喜?

顾怜幽回过神来后,便越发觉得棘手又头疼。

尽管昼玉没有说过,但她后来久处权力漩涡,也猜得到,昼玉当初娶她未必是真的一见钟情,执意相娶。

或许利益计算更多几分。

顾家独支立于朝堂,位置不低,却也没有多高,她父亲出了名的清正耿介,从不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这样的顾氏,皇帝会无比放心,毫不担心太子会借顾氏的势,培养自己的势力。

她恰好外貌出众,当得起太子会对她一见钟情这个说法。

于是,昼玉在利益权衡之下便选择娶她。

初初顾怜幽不懂,以为昼玉是真的喜欢她才执意求旨娶她,满心欢喜嫁进东宫。

后来年岁渐长,见了更多权力争夺,猜到了昼玉娶她的真正原因。可登基后,昼玉为她空置了六宫,十数年哪怕她无所出亦不纳妃嫔。

想来是昼玉与她携手走过那么多的风雪,日久生情,真的情深不移了。

她一直觉得这样的真心在皇家之中极为难得,一直珍惜,只是让她和亲为质的那一道旨意,破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西晁打进大周,直逼上京,若是上京一破,大周恐怕便不复存在。

用一个女人去换一个国家,平心而论,是极为划算的,一切为了保全大局,不算丢人,放在权力博弈中也无可厚非。

可放弃她的那个人,是口口声声爱她的昼玉,十五年来为她空置六宫,哪怕她十数载无所出,朝臣上谏选秀入宫也依旧力排众议护她的昼玉。

她本来也不愿意相信,可是这一切太合乎利益权衡。

原来十五年的夫妻情分,也能让他在慌乱之际将她推出去为他挡敌人的刀。

想来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东风恶,欢情薄,红颜恩断,天翻地覆只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曾经觉得坚定不移,也不过是未有走到穷途末路罢了。

他的真情,永远抵不过算计。

开始时是如此,结束时亦然。

窗外新芽初生,旧叶飘落,顾怜幽苦笑一声,越发觉得自己可笑。

这辈子偏偏落在这个时候重新开始,倒像是戏弄她。

这一年,昼玉急需摆脱皇后控制,又不能引皇帝生疑,放眼望去,整个上京的贵女之中,只有她最合适。

若是一道圣旨下来,她不嫁也得嫁。

顾怜幽柳叶眸微垂,清悦的声音平静如一潭死水:“竹心,你帮我看看,这几日上京贵族是否有宴会,不要只有贵女的,看看有年轻公子出席的,提前知晓,我好准备一二。”

竹心一愣,反应过来:“小姐,您是想自己寻夫婿?”

顾怜幽声音清悦却压抑:“总不能任由旁人拿捏。”

不管竹心如何惊讶,顾怜幽只是远超这个年纪该有的平静淡然,丝毫不乱地吩咐道:“还有,枕兰不能留了,着人发卖了吧。”

竹心相当错愕。

顾怜幽却心中明白,虽然她那夜混混沌沌,却没有糊涂,香囊好好地放在厢房里,怎么就到了云薄的手上。

难不成是云薄闲的没事,闯入她厢房中偷出来和她找茬的?

更何况,枕兰上辈子便有诸多端倪。

虽然上辈子十几岁时,顾怜幽的性子唯诺了一些,但她本来是无意事事讨好云薄的,只不过枕兰常吹耳旁风,让顾怜幽也觉得,确实不能和云薄相处太僵,毕竟双方父亲年轻时确实口头许下婚约,知道的人不少,嫁给云薄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于是在枕兰的撺掇下,她便开始了送云薄手帕香囊,常出现在云薄面前现眼的日子,小时候本来就相处不来,长大了她还一个劲儿地在他面前碍眼,时日长了,云薄便越发觉得烦躁。

后来,云薄跟随太尉大人出征,在边关音信全无,被传已经死无全尸时,也是枕兰在她耳边说,若真的葬身边关就该有尸身,可没有尸身,云公子定然活着。

再者,就算云公子真的战场身亡,他那样如九天流云般清高桀骜的人,又怎能在戈壁尘土埋身,孤寂无名而死呢。

顾怜幽那时虽对云薄已经灰心,但想起那个如琨玉秋霜般的男子,枕兰这番话,让顾怜幽起了恻隐之心。

只论云薄此人,不论其他,平心而论,这样死在边关着实让他蒙污。

他这样有才华又出尘的一个人,即使不千古留名,也不该这样狼狈落魄地死去,至少回京下葬,干干净净地走。

坦诚地说,顾怜幽觉得自己是极讲义气的,知道自己有婚约开始便不作他想,哪怕不喜欢云薄也绝对不多看别的男子一眼。

后来答应要嫁给昼玉,哪怕昼玉禁足废黜之危,她也孤身穿着嫁衣,无宾无宴,无笙无鼓地嫁了,只因当时她名声危难之际,是昼玉请旨相娶,救她于水火,为她堵上了悠悠众口。不管当时他是什么心思,旁人投她以木李,她报旁人以琼玖,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云薄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小时候曾救她一命,她一直没找到机会报答,此间无论是救他还是为他收尸,都算是还恩。

于是,当年的一时义气之下,顾怜幽千里单骑前往已经偃旗息鼓的渌浅关,在死人堆里翻了一天一夜,扒出了奄奄一息的云薄。

他整个人浮现青白色,身受重伤,流出来的血已经凝结成黑色,染上沙尘,若没有顾怜幽翻他出来。云薄毫无疑问会无名无姓死在渌浅关的死人堆里。

风沙再大一点,就能堵住他的口鼻,活活让他窒息而死。

意外救他一命,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云薄回报她什么。

但她本心不愿意云薄死得凄惨是一回事,枕兰教唆又是另一回事。

她背云薄回京之后,流言纷纷。说她死人堆里爬过一天一夜着实晦气,说她独身女子千里远走必定已失清白。

枕兰的一步步算计,算是彻底将她的名声败了个干净,而云薄又不愿意娶她,自然是名声扫地,无人提亲。

可后来枕兰莫名其妙在宫中就死了,顾怜幽后知后觉也能猜想得到,她登了后位,枕兰真正的主人怕枕兰攀附高枝选择向她投诚,暴露了自己,于是对枕兰下了手。

这辈子,就不必那位动手了,她先下手替那位解决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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