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内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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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监内,孙吉祥的印堂隐隐笼罩着一层黑气,他正使劲地揉着眉心,看得出正憋着气。
但多年来修炼的道行,让他绝不会喜怒形于人色。
若是这个时候再有个值得他攀附结交的权贵过来,他也能立刻换上张笑脸。
他身边几个得力的干儿干孙,富喜莫名其妙地折了,葛喜跟在陈元琮身边,明为护送,实为暗中监视,曾经着意培养的小厦子调去了太后跟前,不归他调配了。
不过这不打紧,孙公公生气的端口,立即又有新认过来的干儿子端上杯温茶,凑上前来劝慰。
“干爹,别气了,这礼部的人今儿个也是抽风了。怎么能将那皇陵陪葬物一事怪在您的身上?东西可是富喜拿回来的,又没有经过您的手……”
孙吉祥揉着肿胀的鱼泡眼,干儿子立即眼明心亮地替干爹捶起了背。
“要我说,这事得问问葛喜,礼部尚书是平王的人,若没有授意,怎么会如此?”
孙吉祥的眼里搅动着风云。
他是这宫里的老人了,就跟下棋一样,旁人动一步,他已经琢磨出前后的三四五六步了,可看明白了,这也正是让他头疼的地方。
好容易太子如今被折腾得病恹恹了,朝不保夕,可若是押了重宝的陈元琮突然与他离心离德,那他没有理由不担心自己,往后被新君视如弃棋。
可他还不想俯首称臣。
他一个出身卑贱的太监,历经两代帝王,早已看清,对于凶猛的对手来说,求饶从来不是让人休战的办法,只有实力相当才能让自己说的话让人敬听。
陈元琮如今是以为东宫之位又唾手可得了不成?
没有他孙吉祥从中斡旋,哪怕陈元琮跪了九十九步了,这最后一步仍会叫他功亏一篑。
他得叫陈平王明白这一点,并且要死死记住。
须叟间,孙吉祥想起了一件事。
他状似无意地问道:“太后娘娘去了凉泉山庄静养也有些时日了,这平王去了边陲监察军务,这个新的账簿不知道到了没有?”
干儿子眼里透出了一丝奸滑:“您的意思是?”
孙吉祥喜欢这样的奸滑,这意味着指使这种人干坏事的时候,你只要提个引子,他就能把后头的坏事给你做得条理通顺,做得让你身心舒泰。
他眯着眼,拔了一下桌子上的茶盖,说道:“若是到了,你在殿前奉茶的时候问一句,看这账本是只能交给太后翻阅,还是暂由殿下亲自批阅?”
干儿子一听,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连忙应承下来。
两日过后,昭帝便在御书房大发了一顿脾气。
昭帝将孙吉祥骂的头挨着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可是看不见的角落,却能看到孙吉祥的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轻笑。
昭帝坐在台上,指桑骂槐地数落了一阵,最后汇总了一句:“……告诉平王,他若不懂君臣之道,不懂父子之道,妄生忤逆之心,那朕可以宠爱他,也可以把给他的宠爱拿回来……你,孙吉祥,你可得把平王给朕看好喽!”
“喏!”
出了崇明殿,孙吉祥的脸上简直是春光扑面。
昭帝父子都有同一个毛病,那就是刚愎自用,心性多疑。
让这父子俩犬吠,根本不需要什么排兵布阵,只需要适时的问上一些不恰当的问题,便足以让他们心中埋下芥蒂,呛迸火药了。
如今有了昭帝的明示,意味着孙吉祥仍是昭帝手中,锁着陈元琮的那一把锁链。
什么父子情义,君臣礼法……在江山皇权面前,屁都不是。
昭帝认为他孙吉祥是一个什么根基都没有,失去了人生欲望的太监,所以不用担心他背叛,因为他只有依附于皇权才能生存。
可是昭帝父子俩都没有悟透,他孙吉祥是忠于皇权,可是不管这皇位上坐的是谁,他孙吉祥都会忠于这把椅子的。
……
申饬圣旨到了渭州的时候,正在王蠡宅子里静养的陈元琮,手里正盘着的狮子头叭叽一声摔到了地上,表面的包浆都被蹭掉了一块。
陈元琮惶惶然站起身来,来不及看清路,又一脚踩了上去,终于叫一个好好的狮子头踩成了碎狗头。
就连那宣旨太监当庭申饬完毕,也忘了谢恩。
王蠡连忙拉住平王,随手塞了一张银票到宣旨太监手里,没想到这回,这太监却言辞俱厉地推了回来,甚至连杯茶都没喝,就上马返了程,一点也不给王蠡打听的机会。
王蠡恨恨地瞪着背影,骂道:“什么玩意儿,不过就是个没了东西的死狗,嚣张什么啊……”
他一回头,被陈元琮阴狠的眼神吓了一跳:“……平王,别慌,舅舅想办法先打听……”
陈元琮的离魂症时好时坏,他尖利的白牙舔了舔嘴唇,仿佛下一刻就能咬上孙吉祥的喉管似的:“好啊,你个孙吉祥,你敢把本王当成狗耍弄,本王要将你的狗眼掏出来……”
这孙吉祥,弄副赝品糊弄了他几年,现在他不过是小小的敲打了一下,他一个太监,就敢借着父王的手明着警告自己,他把自己堂堂一个皇子当什么了?
是当成了他孙家后宅可供亵玩的宠物了不成——高兴了丢两块骨头哄哄,不高兴了,就将锁链拴紧?
堂堂皇室荣耀何在?
王蠡骂道:“这个狗奴才是活得不耐烦了,我长安的眼线可打听到了,那真画就挂在了孙吉祥家的私库里,他还私下说,他比平王更需要这个……他什么东西,他一个狗奴才,敢跟堂堂皇子抢东西?”
陈元琮眼眸里酝酿着风暴,冷哼一声:“他不是还有一个狗儿子在这边吗,我就让他狗儿子代他受过吧……”
葛喜与孔令行酒令输了,这原本没什么的,谁知道这回孔令这小子却较了真,居然将葛喜扔进了渭州大牢里。
隔着牢门,葛喜怒火三丈,大骂道:“孔令,你孙子,你他妈酒醒了没有,老子是监军,你敢把老子关起来,等平王过问起来,小心要你的狗命!快放了老子……”
但是孔令却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于是,远在长安的孙吉祥发现,这监军奏章怎么越看越糊涂了,搞得昭帝申斥了几次,说他司礼监如今连监军的活儿都不会干了……
……
孙吉祥与陈元琮之间斗得是眼花缭乱。
朔州的镇西王倒是在这段时间里落得个清静自在。
自从陈元琮的离魂症越来越厉害,不得不去渭州王蠡处休养的时候,镇西王便领着一队精于开垦的铁骑们,在暗河边上日夜奋战。
河滩上,深可齐膝的淤泥里,堂堂镇西王正弯腰捉起一尾泥鳅。
“看到没有,当年刚创立铁骑时,什么都没有,我们铁骑兵们可是靠捉田里野物来打牙祭的……”
副将虞虎手搭凉棚,憨憨地笑道:“真是没有看出来啊,按那图纸一改,这暗河还真是个绝好的港口啊……”
这话以前没人敢说,甚至没人敢想。
谁会想到要在暗河开个港口,方便以后互市跟蛮夷人做生意?
如今想一想,就顺理成章了。
朔州地贫,唯有这暗河从蛮夷之地发源,支流途经了朔州。
把淤泥掏尽,拓宽河道,这里便是绝好的港口,再加上万仞山的商道,货物便可四通八达。
以后在这里不用设置多少兵力,就可以做成一个收关口赋税的好地方。
而且只要避开那些沼泽地带,其余的地方还可以耕种、养殖。
这主意实在是太妙了!
葛虎低声道:“还是二公子机灵,想出来这么个好招,我刚才看了一下,只要稍微修整下,这里能变出好几百亩良田,妈的,这脑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守着个金疙瘩喊穷……”
晏守城挤捏着手里的泥浆:“他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虞虎一愣:“那还能谁,咱们军里可没有这样的能人,以往也没有人敢想,咱们都光顾着打仗了,谁还能想着有一天能从这些夷人手里掏银子?”
晏守城没有说话。
他知道,有什么瑰宝被陆氏从王府里弄丢了。
而他的儿子,正是去找寻这样的瑰宝了。
虞虎悄悄望了一眼远处的候伯参,说道:“王爷,要不咱们还是去找一下二公子吧,这铁骑总得要有个人来守着啊……”
晏守城扔掉了一块泥,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儿子用不着,他是天上的鹰,是水里的鱼,由着他去吧,天大地大,他一定能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