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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神陨_第24章 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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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独眼老者的话,有人不屑呸道:“这老瞎子给人算了一辈子命,从来就没准过,莫要再危言耸听了!定是因为前半辈子说了太多胡话,老天才收了你一只眼睛当做惩罚!”

一同避雨的人中有人附和,有人讥笑,有人将信将疑,老者皆充耳不闻,枯木似的脸上一双深深嵌在眼窝里的眼睛,一只幽深锐利,一只泛着死气沉沉的灰白。这么多年来,城里的人见了他都要紧皱起眉避瘟神似的远远绕开,觉得这张骷髅似的脸不祥又晦气,生怕被他拉住染上什么厄运。

远处天边涌起的黑云如海潮般漫来,天塌下来了一般低低压着高楼屋檐,像要把那飞檐翘角生生压断。方才还叽叽喳喳冷嘲热讽的人们皆被这景象震撼,忽然都不再说话了,静默得诡异,仰着脖子眼睁睁看着那黑云从天边没向头顶,须臾,方才还和煦明媚的天空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阳光被厚重的阴云挡去,白昼晦暗。

雨更大了起来,若说刚是瓢泼大雨,现在简直就像头顶的天被捅了个大洞,瑶池天河倾倒而下。

乌云后闪电穿梭,映得墨染的天空时明时暗,雷声如吼,耳边只剩“噼噼啪啪”的雨声。

从未听过这么震耳欲聋的雨声,眼前像是拉下了一张密不透风的雨幕,将整个世界都晕染的模糊。此情此景,便是再不信鬼神的人心中都难免有些打怵。

莫非真是不敬之心惹怒了天神,要发大水淹了这人间么?

便是站在回廊屋檐下,衣袍还是被这来势汹汹的雨水溅得湿透,脚下已没有一块干燥的落脚之地了。这么站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人们自顾不暇,继而连三逃也似地离去。

有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遣下人拉车马来,有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挽起裤脚撸起袖子,心一横冒雨跑回家去,有书呆子哆哆嗦嗦地撑起破了一角的油纸伞,一进到雨里就被淋得湿透,仍固执地撑着那既不遮风也不避雨的无用东西......

总之没一会儿,刚还挤得熙熙攘攘的人群就散了个干净,只剩零星几人还站在那里。

季家的家仆也已牵来了车马,戴笠穿蓑在车前候着的马夫,撑伞披衣在身后跟着的侍从,人人狼狈如落汤鸡的时候,风度翩翩的尚书大人连衣摆都不曾沾湿半分。

从管家手里接过雨披,亲手给身旁不知在想什么的莫望披上,温柔体贴羡煞旁人,“走吧,小心着凉。”

莫望牵线木偶似的仍他摆布,本就白皙的脸眼下白得几乎透明,没有一丝血色,季裴安虽疑惑却问不出什么,只当他是考了解元太意外了。

正要牵着莫望上车,余光忽然瞥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苍老身影,正是方才被人讥笑的老瞎子。

济弱扶倾平易近人的年轻尚书大人顿了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亲切道:“老先生,这雨来得突然,也不知何时能停,若不嫌弃,让在下送您一程吧?”

老人收回落在阴沉天边的目光,缓缓转过头来,刚要说什么,却在扫到他身边的莫望时整个人一顿,骷髅般深陷在眼眶中的瞳仁似有一瞬震颤,视线落在莫望垂在身前的手腕上。

“你......”老人迟缓开口,喉咙里发出嘶哑苍老的声音,满眼惊愕复杂,欲言又止。

季裴安本来正要说什么,也被他这忽如其来的怪异神色弄得一愣,本能地噤了声,紧抿起唇默默等着他开口。

老人不知在莫望身上看到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无力地摇头,满眼无奈的神色,长长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季裴安脸上,淡淡看了一眼,而后垂眸,颤颤巍巍地弯下瘦骨嶙峋的身子,拱手叹道:“季大人宅心仁厚。”

复又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来,用那一只仿佛洞察一切的锐利眼瞳悲悯地望着季裴安,“合该有个好报。”

季裴安不懂他在说什么,半晌,只是失笑,颔首淡道:“在下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其余什么善报恶报,冥冥之中皆有命数。”

眼前奇怪的老人忽然笑了笑,喃喃自语,“是啊,命数就是命数,神仙也改不了。”说罢转身,拄着他的拐杖顾自默默走进雨里,最后一句嘶哑低沉的轻叹很快被淹没在嘈杂雨声里,“若天上那位,也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

季裴安被他莫测的语气说得一愣,等想再开口时,老人的背影已消失在层层雨幕之后了。茫然的伸出手,才发现自己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串剔透的念珠,墨黑的颜色,细看之下其中花纹繁复,用朱红的红线一颗颗串着。

说来也奇怪,老人离开后不久,满城如倾如瀑的雨竟渐渐停了,就像它来时一样突然,头顶密布的黑云缓缓散去,露出云后洗过一般愈发湛蓝清澈的天空。

......

天界,北天玄帝辉宏威严的白玉大殿里众神云集,人人都面色沉重,黑压压得如方才不见天日、暴雨瓢泼的人间。

长长的玉阶之下跪着一个满身狼狈的人。

紫青华袍暗淡失色,没有了往日的华光隐隐,拖着长长一道水痕逶迤在地。青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颊边,金冠上的宝石满是裂痕。虽如丧家之犬一般跪在阶下,可脊背却依然立得傲然挺拔,微微低着头,未干的雨水顺着凌厉的下颚一颗颗滑下,滴滴答答地砸在膝下光可鉴人的白玉地面上,风流不羁的唇角隐约含笑,粉身碎骨亦不知悔改的不化模样。

一眼望不到头的高高玉阶之上传来玄帝声如洪钟的勃然怒斥:“当年你母亲不惜散尽修为换凡间江山安稳人世太平,你怎敢拿她毕生守护的的东西开玩笑,毁她一世功绩!扰乱凡尘擅改命数,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失望透顶的如雷低吼回荡在大殿,字字句句诛心泣血。

呵,和他同样一身狼狈的绿衣仙者不由露出一抹讽刺而苍白的笑。

他怎会不知会有什么后果?若他不知会有何等后果,又怎会在犯下罪业后那般气定神闲地去以身挡劫,才没让天降大水真的淹了人间。

阶下静默矗立如雕像般的罪囚终于有所动作,缓缓抬起头来,透不进光的墨色眼眸平静地望向玉阶尽头,一转不转地望着那神座之上看不清面容的威严帝君。

傲狠启唇,声音低沉沙哑,可那惯来轻佻上扬的凉薄总是听不出有半分真心悔过的诚意,轻飘飘一句:“孽子知道,甘愿受罚,千刀万剐,绝无二话。”

分明是明知故犯、在所不惜。

嘴角天生三分上扬笑意,直把满殿德高望重心平气和了千万年的仙者都看得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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