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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九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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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

两天之后, 信陵君说服魏王圉正式召见秦使。

魏廷中的氛围从未像今日这般尴尬过。

从未有过任何一名女性以臣子身份步入魏廷,使得上至魏王,下至宦官, 都不知还如何面对眼下的局面。

尤其是作为使臣来访的夏阳君与传闻中大相径庭。

夏阳君初嫁秦相吕不韦时,与当今秦王政一同受困于邯郸。邯郸之围解除后也并未离开,而是为了庇护尚未质子的秦王政留了下来。

她不仅顺利护送年幼的秦王政回国,并且推动秦国的各项改革,后又铲除太后一党有大功劳。一路从寻常士人家的女儿,坐到了国君师长的位置上, 并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封邑。

秦、魏毗邻,吕不韦又是在魏国起家,关于赵维桢的事例早早地传入大梁。

连魏王都不免有一个心里预设:能有这样成就的女性, 理应是一名不择手段、心肠歹毒的蛇蝎妖女。

可真实的夏阳君却与人们心中的形象截然不同。

她款款步入魏王宫,一身正式秦制玄黑朝服,作君子揖礼,抬起头时面貌端庄清丽,且惊人的年轻。

“见过魏王、信陵君。”

赵维桢大大方方地接受了魏廷上所有的注视,坦荡出言。

行礼之后, 她保持着笑容, 转头看向王座之下居首位的中年贵族:“前几日孟隗拜访信陵君, 信陵君说有事不见,今日不还是见了么?”

言语之中多少有些嘲讽揶揄的意思。

信陵君也不客气, 他当场出言反驳:“之前不见,是不知该以什么身份见面,干脆就不见。”

“我为秦使, 信陵君自然是以接待秦使的身份与我见面。”赵维桢不假思索:“有何不可?”

二人眼看着就有在魏廷上争论起来的意思, 完全把魏王撂在了一边。

这样魏王圉不禁懊恼。

既懊恼于赵维桢当场无视了他的存在, 更懊恼于她把信陵君看得比自己还重——也许是后者在魏王心中占比更多一些。

“既是秦使,那你是为两国邦交而来。”魏王圉没好气道:“便少说那有的没的,还是国事重要。”

赵维桢认同地点了点头。

“魏王直爽,孟隗敬佩。”她笑道:“那孟隗也不客气了,试问魏王准备好国书了吗?”

魏王一愣:“什么国书?”

赵维桢直截了当:“自然是割地求和的国书。”

魏王:“……

诡异的沉默过后,魏王猛然坐直身体。

“寡人什么时候说过要割地求和了?!”

这下,魏王圉不止是暗自懊恼,他提及“割地”一词时语气咬得格外重,分明是面上也带了几分隐隐怒意。

赵维桢故作不解,歪了歪头。

“秦国攻魏,是为取地。”赵维桢理所当然道:“魏王不打算割地,谈什么议和?”

魏王……魏王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纵然各诸侯国战事纷纷,为得确实是那么几块地。但哪里有过使臣来他国,张口就要国君割地的?

如此豪横,这就是明抢啊!

“这可是魏廷,你敢如此出言?”魏王既惊又怒:“这就是秦国使臣的礼仪吗?”

赵维桢忍俊不禁。

她无所谓道:“既然魏人拿孟隗当女子而非 君子,那孟隗也不必当什么君子。中原各国视秦国为虎狼之国,那索性秦使也不必做什么场面礼仪。秦、魏二国,自秦孝公起就在为那丁点地方争来打去,若非为取地,发兵干戈,两国是在过家家么?”

说到最后,赵维桢笑容一收,出言落地铿锵有声。

“魏王若想求和,就自行割地,若不割地,那就打。无非是我孟隗白来一趟罢了,今日取卷城,斩你魏卒三万,明日继续东进,就可斩首你魏卒五万,八万,到时候城池、土地照样得丢,可魏王的损失却不是几块地那么简单!”

赵维桢一番话自信且流畅,她越往下说,魏王越心惊。

不是为她狮子大张口惊讶,而是——

这强盗逻辑,与昔年的秦昭王何其一致!

魏王圉在位三十余年,其中有二十多年都在为秦昭王的动向担惊受怕。秦、魏两国常常开战,即使不开战,秦国去进攻他国,秦王也要特地派使臣过来威胁一番,叫魏王不可发兵协助。

他早就叫秦昭王那般流氓强盗的作风吓破了胆,好不容易熬到他死了,魏王圉才长舒口气。

可没想到这也没过多久,休养几年的秦国再次强硬起来。

他秦国的臣子,都到魏廷来撒泼了!

“你,你这……”

回想起过往的岁月,魏王圉不禁喃喃:“如此作风,竟与秦王稷一般。”

“魏王的消息未免太不灵通。”

赵维桢似嘲讽,似提醒:“现在当政的是秦王政。”

魏王惊疑不定地看过来:“秦王想要多少地?”

就是嘛,早干嘛去了?

赵维桢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魏廷作威作福有什么问题。

她必须得强硬,甚至要比男性更为强硬,才能撑得起一人对抗全朝堂的场面。

而且赵维桢确实有恃无恐:是你们说虎狼之国不要脸的,也是你们说女子上朝不知如何是好的!那这不是从身份到性别,都给了赵维桢敲诈勒索、坐地要价的理由么?

她是女子,不是君子,想以君子礼节商量,那你们去找君子说去。

“请魏王写出国书。”

赵维桢朗声道:“将濮阳西南等地,与秦接壤的二十城割让于秦国。”

魏王圉:“……”

二十城!

她一开口就是整整二十座城池!

不等魏王做出回应,信陵君当即暴怒出列。

他一个向前,甚至抽出腰间佩剑。出鞘的青铜剑露出三寸剑身,在魏廷折射出阴冷光芒。

“你敢开这口。”信陵君咬牙切齿道:“就不怕魏人血性,当场斩了你,叫你走不出这王宫的门槛!”

赵维桢的目光往信陵君的佩剑一瞥,不仅不露怯色,反而失笑出声。

大抵再往前数几百年,这王宫之内也不曾响起过女性肆无忌惮的笑声。

“信陵君想做英雄,那便来!”

赵维桢直接张开了双手。

“只是烦请君上动手之前想想,匹夫之怒,不过血流五步,孟隗身死则罢,可你斩杀秦使、秦王之师,君上可愿承受秦王之怒?”

今天赵维桢这个反派,她当定了!

“君上逞一时之快,给自己留个维系尊严的美名,可曾想过会给魏国带来什么后果?”不仅要张狂,她还不忘记见缝插针挑拨离间:“今日孟隗死在这里,无非是徒给秦国送一个攻魏的借口,届时你魏国伏尸百万,流 血千里,就算最后灭你的国,那又如何?!”

信陵君:“你——”

他指着赵维桢,胸腔内怒火正胜,却也有一股无力感慢慢升起。

无力在于,赵维桢说得都对。

杀了她,事情确实能得到解决,但后患却不是信陵君,乃至魏国能承担得起的!

昔年赵维桢还在邯郸做酒肆夫人时,平原君碍于秦、赵关系,都不敢轻易动她。如今她可是夏阳君了,一条命比当年不知道重要到哪里去,又怎么能说斩杀就斩杀?

而且,秦国可以随口要,魏国却不能直言拒绝。

他们打不过,也不能再打了。

如今的秦国国力强盛、兵

卒凶悍,比之过往更甚。如赵维桢所言,你不给就不给了,她白跑一趟,可驻扎在卷城的秦军却可以继续东进,随时都能把本应和平割让的土地抢过去。

“早知今日。”

信陵君从牙缝中挤出一句狠话:“当年就不该让你活着走出邯郸!”

赵维桢失笑:“可惜信陵君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若你有了,又怎会白白在邯郸住了十年?”

她一句话,名义上是攻讦信陵君,却让魏王圉当场变了脸色。

当年信陵君窃符救赵,之后魏军回到魏国,信陵君却留在了赵国。

他与魏王心中都清楚得很:偷兵符乃大罪,若是当时回去了,信陵君注定死路一条。

如今赵维桢当着兄弟二人的面提及过往,既是打了他们的脸,又是警醒魏王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

“行了!”

魏王圉生怕信陵君真的一怒之下杀了赵维桢,赶忙开口:“把你的剑收回去,晃得寡人眼晕。”

信陵君:“……”

他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把出鞘的利刃重新送了回去。

“濮阳不能给。”

魏王出言时,后怕同时也不免肉疼:“至于割让以西以南的二十城,让寡人考虑考虑。”

赵维桢这才放下双臂,重新扬起笑容。

她生得完全是北地姑娘的模样,笑起来极其灿烂,甚至有点喜气洋洋的意思。仿佛刚刚争执不涉及生死,她不是为国事而来,一番言谈就是在酒肆招待客人一般。

“还是魏王深明大义。”

赵维桢笑吟吟道:“为百姓着想,不见刀戈、不伤人死人,如此仁义,魏人会感谢国君的。虽不让濮阳,无法随我王之愿,但孟隗愿为魏王自行承担失职罪责。”

魏王干笑几声:“寡人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赵维桢赶忙行礼:“外臣不敢。”

“你下去吧,我要与臣工好生商议此事。”

魏王挥了挥手,出言赶人:“还请夏阳君回驿馆休息,商议出结果后会通知你。”

“是。”

连威胁带说服,嗯,主要是威胁了一番,赵维桢的来意说明白了,目的也达成了,剩下的就看魏王和魏臣如何运作。

她也不多久留讨嫌,得到首肯后再次行礼,转身离开。

魏王怔怔地目送赵维桢的背影的消失在魏廷之中,只觉得恍然如梦。

他本以为秦昭王死后,秦国又连着没了两任国君,新君年幼,今年也不过十三四岁

,能够给魏国留点喘气翻身的希望。

可没想到……

这秦国,比往年还要咄咄逼人。

&a;ap;ap;nbs p;“连女人都敢用。”魏王自语:“怪不得秦国如今越发厉害。”

“王兄!”

信陵君赶忙开口劝诫:“别在魏廷长他人志气。”

“那你说寡人要怎么办?!”

没想到信陵君一句话,却是彻底激怒了魏王圉。

刚刚秦使嚣张的火气,现下完全被激发出来。魏王无能狂怒道:“难道要寡人真送魏卒去祭他秦国的剑不成?!”

信陵君:“……”

见夏阳君时不怒,倒是在自己人面前发火。

魏王这般火气斥责到信陵君身上,他只觉得无比心寒。

…………

……

而至于走后魏廷怎么讨论,就和赵维桢没关系了。

她轻轻松松走出魏王宫,魏兴早早地备好马车。

一见赵维桢出来,魏兴赶忙凑上前问:“夫人,如何?”

赵维桢这才抬头抽出帕子,擦了擦鬓角渗出的细微汗水。

这可是赵维桢第一次出差执行公务来着!

“发挥得还不错,”她满意道:“感谢刘向大夫!”

魏兴:“啊?刘向是谁??”

自然是《战国策》的整理编纂之人,西汉的刘向了。

魏廷上言及的什么匹夫之怒、天子之怒,便是引用了《战国策·魏策四》中唐雎面见秦王并说服他的故事。根据史学家考证,这段故事应该是文学发挥,并没有真实发生过。

但赵维桢说出口时,发现原文威胁起来确实挺有震慑力的,很轻易地达成了她不可在魏廷退让的初衷。

先下狠话,事后真要割地,倒是可以细细商量。赵维桢也不是真要这二十城——如她所言,你不给,秦国还可以打嘛。

早晚的事。

比起议和,她倒是更在乎信陵君和魏王圉的关系。

魏王圉怕秦国再打,所以三请四请,把信陵君从邯郸请了回来。

但就那么几句话的功夫,足以让赵维桢明白,魏王圉对信陵君依旧很是忌惮。

“让商队来得再快一些。”赵维桢说:“就等那万两黄金了。”

“是。”

魏兴点头:“我这就去问问情况,还有……”

“什么?”

“刚得来的消息。”魏兴压低声音:“赵王

()丹薨了,夫人,太子偃刚刚即位。”

赵维桢一愣。

魏兴:“夫人?”

她深深吸了口气:“太好了!!!!”

魏兴:“……”

他不忍直视道:“夫人,你注意一点!”

这就足够注意了好吧!

要不是人在大梁,还是在外头,赵维桢非得当场放个鞭炮跳舞庆祝不可。

赵孝成王死了!

太子偃上位,那离他和他儿子祸祸完赵国也不远啦!还有什么比猪一样的敌人当权更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而且他上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阵前换将,让乐乘和廉颇将军产生嫌隙,从而致使廉颇将军离赵来着。

赵维桢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快,快派人去繁阳打听打听廉颇老将军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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