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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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天擎峡的俏如来，并未听从明渊凰的指示。他放不下心，又担心拖累，所以选择回到与她相遇的地方等她。

等了一阵，看到明渊凰出现，俏如来快步上前：“前辈，你无恙否？”

“你……”明渊凰很意外，俏如来没离开，而且第一次被人等待，感觉有点微妙。

明渊凰摇了摇头，将思绪抛之脑后：“此地不宜久留，先走再说。”

待到安全之处，两人停下脚步，谈论起方才所见。

俏如来先道：“魔军果真占领了天擎峡，月神的动作竟而如此之速！”

明渊凰暗想：‘父尊可不是月神，不过月亮是神的眼睛。你们所谓的月神是我的前身，准确来说，我跟无仔都是月神。’

在明渊凰的认知中，她和无我公子都是月神血月孤红所化，类似黑龙白狼与黑白郎君的关系。

是神天创造了他们，所以神天就是他们的父与君。君尊父亲，君应在父之前。

见她不语，俏如来询问道：“前辈，你想到什么了？”

明渊凰心不在焉地说：“天擎峡是通往万里边城的要地，魔世的目标也许是镇魔龙脉。”

俏如来疑惑道：“镇魔龙脉？”

明渊凰讲解道：“战朝魔世得气，始帝为了抵御魔世入侵，修筑镇国龙脉镇压地气。如今魔世通道虽然打开，但是镇魔龙脉的影响尚存。要封闭两界通道，还得从地气下手，而魔世未必知晓此点。”

俏如来若有所思，又问：“魔世擒抓无辜百姓，是否会与地气有关？”

明渊凰血眸回光，继续引导俏如来：“记得我们在崖上看见的，不断有魔兵进出的结界吗？魔世的目的，一定与结界内的秘密有关。”

“会是什么呢？”

明渊凰摇头道：“不知道。早晚要探明，但是下次，你就别来了。”

被嫌弃的俏如来只得苦笑。

另一方面，无我公子视察进度，路遇煞魔子来报：“刑官，阵法顺利运行，可以开始了。”

无我公子颔首前往，暗之军势见他们到来，就要合力开放结界，却被无我公子制止。

“隐密第一。”无我公子边说边将神力运至眼部，透视结界内的布置，“此阵构造不算复杂，回去之后无须例行维护，全力稳定通道即可。”

“是。”煞魔子行了一礼，率领暗之军势进入结界。

“来人。”无我公子抬手，吩咐候命的魔兵道，“传令五军势，准备押送人员。”

魔世的计划秘密进行中，而中原刚刚结束第一波的试探，只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情报。

此局慢了不止一先，人世要如何挽回情报上的劣势？

回转的路上，明渊凰设想中原的立场，苦思破局之法。

误导的因素环环相扣，组成天罗地网，引诱猎物自投。即便她拥有全局视角，也看不透此局。

化魔池的战略方针虽然是由神天拟定，但是无我公子才是全盘计划的决策者。以她对无我公子的了解，这位不以智者自居的闷葫芦出手必然狠绝。

智斗讲究你来我往，而他的第一步就是让所有人出局。没有棋逢对手，惺惺相惜，只有披荆斩棘，不死不休。

他确实不是智者，他是行者。

明渊凰沮丧地想：‘父亲与无仔之间，隐隐有一种将我排除在外的默契。我必须有所长进，否则望其项背都是奢望。’

明渊凰陡然止步，心中坚定了寻找达摩金光塔，为父兄扫清障碍的念头。

见她停住，俏如来关心道：“前辈，怎样了？”

明渊凰说：“俏如来，我们是时候道别了。”

“啊？”俏如来愣了愣，纠结地问，“前辈，你又要离开吗？”

“你为中原奔走，我也有我该做的事情。”明渊凰露出一个微笑，“有缘再会了，俏如来。”

望着明渊凰的背影，俏如来久久不能转晴。定定看了一阵，他叹了一口气，独自返回正气山庄。

与俏如来分别之后，明渊凰四处打探消息消息，逢人便问佛国的位置，却是一无所获。

传言达摩只履西归，又说达摩东行建立佛之一国。往西还是往东，这是一个问题。

‘不知道在幽冥状上求助，能否招来鬼使？’明渊凰转念一想，‘但我身无分文，就算有门路，也做不成生意。’

明渊凰懊悔，不该因为自己辟谷食气就忘记带盘缠。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行走江湖没钱、没人脉怎么行？

“早知道就问正气山庄的大公子借一点了。”明渊凰垂头丧气道，“唉，现在只能先赚工钱，或是赏金了。”

也许是运气好，明渊凰漫无目的地闲逛，逛到一间宾客满席的酒馆。酒馆内白梅如雪，美人如花，盈盈笑语间觥筹交错，勾勒出一幅奢靡景致。

想到南方水深火热，这里却是灯红酒绿，明渊凰一时百感交集：‘若无兵燹之厄，灵界附近不说遍地繁华，也该是一派安宁。是我们兴起战争，毁灭了他们的家园。如今的我，还要将魔祸带向佛国，真的对吗？’

就在明渊凰陷入自我质疑之时，梅香坞的老板娘恋红梅注意到这张生面孔，霎时眼前一亮。

‘好俊俏的丫头！’恋红梅端起一杯酒，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柔声询问明渊凰，“怎么不入座？”

明渊凰回过神，看见一名风韵犹存的红衣女性和颜悦色地看着自己，让人倍感亲切。

恋红梅轻笑道：“怎样不讲话？莫非是看本姑娘看呆了？”

明渊凰窘迫道：“我……没钱。”

“原来如此。”恋红梅将酒杯递给明渊凰，“这杯酒，红梅姐请你。找一个座位欣赏表演吧。”

说罢，恋红梅丰姿绰约地走到场中，宣布梅香坞的招牌歌姬聆秋露登台表演。

明渊凰心知自己杵在门口，影响这间酒馆做生意，于是走向最靠后的坐席，化出一个座椅坐下。

明渊凰小口啜饮，晕乎乎地想：‘这名人族女性，给我一种母亲的感觉。如果我有母亲，一定是像她这般慈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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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红梅一直关注着明渊凰，没错过她在暗处的小动作。

恋红梅心道：‘这个丫头果然不是一般人。远观时只觉她肤色莹白异于常人，近看才发现她双瞳异色，朱唇不点而娇，美艳得堪称妖孽。虽然眉宇间稚气未脱，但已可见绝代风华。她若愿意为我工作，梅香坞将多一棵摇钱树。’

各自心思间，舞台上琵琶声起，布幕后聆秋露唱：

“飘飘锦色罗衣，琵琶半遮头脸。

“轻轻玩弄桐丝，歌声犹带唏微。

“沧沧湖中对影，独舟来往相随。

“渺渺西风饮秋露，朔夜袭日时。

“纱帘月下刀琴相依，一曲了缠绵。

“将风鬟雨鬓藏起，掩温柔倩影。

“把弦卖笑诉心意，挥刃为情义。

“恨谁又女儿身，埋葬了春天？

“飘飘锦色罗衣……”

梅香坞打烊后，明渊凰找到恋红梅，问道：“红梅姐，你们这里缺姑娘吗？我会弹琴、舞剑，也可以干粗活，但我嘴笨，很少与外人接触，不擅长讨人欢心。”

恋红梅笑道：“你这丫头，光是站着就能令人赏心悦目，让你陪人客官闲聊，还不教梅香坞大乱？你肯加入，我就烧高香了。”

身处乱世，恋红梅深知女人不容易，尤其是长得美的女人。有武义傍身的女性少之又少，更多的是像紫燕、柳霞这样的普通人。

恋红梅眼光毒辣，一眼便看出明渊凰非是大家闺秀，而是充满豪情侠气的江湖女子。她不需要梅香坞的庇护，梅香坞也绑不住她。

恋红梅思忖道：“这样吧，你做一日工，我结一日工钱，赏银另算分成。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不想待了，只要跟红梅姐讲一声。”

‘梅香坞的老板娘真是好人。可惜……’明渊凰无声暗叹，低头行了一个谢礼，“多谢红梅姐。”

“不必拘谨。”恋红梅见她如此守礼，不禁好奇她的来历，“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明渊凰顿了顿道，“明霜，明月流霜。”

无我公子的剑叫冥霜，所以她想到了这个化名。明渊凰终究是魔世的明渊凰，要让人世日月无光，而明霜才是她自己。

唯有离开魔世，她才能做她自己，但她最大的心愿，是陪在亲人身边，共享天伦之乐。

“想什么突然恍神？”

恋红梅的声音拉回思绪，明渊凰摇头道：“没，只是在想明日要演奏什么乐曲。”

…………

翌日，明渊凰省去梳妆，戴着面纱早早就位。她的任务是在聆秋露不表演的时候弹琴，不需要说话，可以随时下场休息。

“权当练习了。”明渊凰化出桌椅和琴，素手轻拂，带出一连串清灵的弦音，“不错的声音，不枉我彻夜斫琴。”

明渊凰坐定抚琴，一曲未尽，恋红梅循声而至。两人寒暄了一阵，开始今天的营业。

宾客逐渐满座，其中不乏对新面孔好奇之辈。明渊凰两耳不闻台下事，一心只奏弦上音，除非有人付费点曲，否则不予任何反应。

纵使琴姬冷若冰霜，众人仍然热情高涨，不断砸钱与之互动。恋红梅担心摇钱树累着，特意限制排队人数，结果竟演变成价高者得。

无心插柳柳成荫，恋红梅哭笑不得。混迹烟花场多年，她见过有人为博美人一笑散尽家财，但她还没见过为了听一首曲抢得头破血流的状况。

想想也是。聆秋露总是待在幕后，而新来的琴姬却只蒙面。不说面纱下的颜色有多令人惊艳，谁不希望被那双紫金异瞳多瞧一眼？

‘看这势头，兴许一天就能赚够情报费用，但是冥界是否能找到达摩金光塔，还是未知数。’

明渊凰抬眸远眺，恰好看见两名武者来势汹汹。他们拿着画像逼问恋红梅，还扬言要搜查梅香坞。

“你们是找人还是找死？”明渊凰托琴飞身而下，落地同时砰然拄琴，“恁老母的，本凰刚刚开张，尔敢在此闹事！”

“明、明霜？”恋红梅吓了一跳，没想到明渊凰看着清冷，脾气比她还火爆。

不知是谁起头叫好，竟惹满堂喝彩。一时间，梅香坞内掌声雷动，口哨四起，还有怂恿明渊凰“再来一个”的声音。

恋红梅回过神，掩口轻咳一声：“气质。”

“抱歉，我失态了。”明渊凰把琴上抛，单手举而旋转数周，送至腰侧挟之，动作一气呵成，宛如行云流水。

紫燕、柳霞两眼放光，一左一右围住明渊凰：“明霜姐好霸气啊！”“明霜姐会功夫耶！”

气氛瞬间被调动，两名武者自知众怒难犯，只得悻悻而去。

“算你们识相。”明渊凰拂袖背手，腾空御琴飞渡，飘然降临舞台，做回那名安静的琴姬。

眼看客人意犹未尽，恋红梅趁热打铁，宣布增加点曲名额，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台上。

处理完闹剧，恋红梅不动声色地走向一桌。那桌的客人正是画像上的人，恋红梅不爱招惹是非，所以委婉地请他离开。

恋红梅不知道，梅香坞的风并不会因为一个麻烦的消失而停歇，这场围绕九龙天书的三界之争才刚刚开始。

…………

鬼祭贪魔殿内，神天斜倚御座，闭目聆听着明渊凰的琴声。煞魔子伫立在旁，对神之眼投影的画面视而不见。

“战报中，提到七先锋抓住百武会干部的亲属。”神天睁眼睨向煞魔子，“将九龙天书在梅香坞的消息放给俏如来。”

煞魔子会意道：“属下马上通知玄影去办，帝天还有交代吗？”

“如果史家人来，不必插手，让戮世摩罗对付他们。”神天缓缓起身，在弥散的黑烟中化为魔相。

“帝天要外出？”

“尔应该盼吾外出，因为如此才能谋逆。”见煞魔子惊慌失措，神天冷哼一声，“开一个玩笑。七先锋之中，就尔最忠心，吾怀疑天兵君也不会怀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