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阴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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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娆娆没想到, 她见到沈老爷后，人家会拉着她抱头痛哭，嘴里还一遍遍说着：

“爹的乖宝贝你终于过来了！可担心死爹了。”

“是爹不好, 爹没等你一起走”

沈娆娆一时沉默, 木着脸, 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还是沈时清淡淡瞟了沈老爷一眼，开口：“父亲收敛着些吧，别把绕绕吓着了。”

沈老爷这才退开，拿袖子擦擦眼，过了会儿脸又笑得花一样, 仿佛刚才哭的人不是自己。

“快进来, 别在院子里站着。爹的宝贝乖女儿，你受罪了, 哎！都怨爹。平安过来了就好, 到了这儿有爹还有你大哥在, 没人敢欺负你了。”

实在肉麻的紧,

沈娆娆呼出一口气, 勉强开口强调一句：“……没有人欺负我。”

几人进了正厅。

沈老爷说是不喜欢住洋人别墅, 于是买的是本土大院子房, 几个四合院子连在一起, 是个品字形, 面积挺大，住一家人绰绰有余。

柳姨娘惯是有些怕大少爷沈时清, 刚跟沈娆娆打过招呼直呼, 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了，说是去后面看看，让下人准备中饭。

沈时清看着彬彬有礼的模样, 任谁都不能说他不尊重人。但的确是，他眼睛里跟是没柳姨娘那个人似的。

把人当空气忽略，对方就算心里憋屈嘴巴也抱怨不出来。

沈老爷一看就是个软脾气的人，一只笑眯眯的，和蔼问沈娆娆：“行李呢？是不是没什么东西，明天我让人来给你做衣裳！”

沈娆娆张了张嘴，“东西在哥哥那二，我不用做衣裳。”

“怎么不用，你妹妹一个月做五六身都嫌少的！”沈老爷哈哈笑着说，话说出口的下一瞬像是意识到什么，赶紧看了下沈绕绕的脸『色』，闭嘴了。

沈时清拧了下眉。

下人门上茶的上茶，端点心的端点心。

沈老爷道：“绕绕，爹没用，把你亲事退了，你不用难过，回头我给你找个更好的。”

沈娆娆还真没记这事，没想到沈老爷会提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时清就先道：“你同她说这个干什么，绕绕今年才多大，贺家那门婚事未必就适合她，退了就退了。”

沈娆娆跟着附和：“哥哥说得对。”

沈老爷尴尬摆摆手，“咳咳也是。爹是担心你难受，既然不难受，那这事咱就不提了。”

沈娆娆自然没什么可难受的，心里倒是想着严定州的事要不要给他们说一说，先打个预防针。

不过还没等开口，那位柳姨娘就过来了，端着笑说厨房做好了饭菜，让大家先准备吃饭。

沈娆娆一时就把这事放下了。

“好好，先吃饭。”沈老爷笑着说，“绕绕也饿了吧。”

饭桌上就这几个人，沈娆娆想起来沈家应该还个有和四小姐和五少爷，不知怎么没见。

那位柳姨娘倒是会看眼『色』，说：“梦萝和阿言上学去了，下午才能回。”

沈梦萝，沈家四小姐，跟沈娆娆一般年岁，只小她几个月。沈时言，沈家五少爷，今年十四岁。

“绕绕从你大哥那边搬过来吧，我叫人去把你行李拿过来。”沈老爷说。

岂知沈时清掀了掀眼皮，道：“不必这么急，让绕绕在我那里住几天，怎么你给她准备好了屋子？”

沈老爷哑声了，面上讪讪的，说：“吃完饭就让人去收拾。”

沈时清不置可否。

沈娆娆看出了门道。

这一家人，沈时清是早已经独立了的大儿子，看得出沈老爷其实挺重视这个儿子，只是两人关系好似不大和谐。沈老爷像个老好人，只是身边有个不知深浅的柳姨娘。

就冲沈时清这态度，沈娆娆不敢小看柳姨娘。

于是沈娆娆应了沈时清的话，“嗯，我在哥哥那住几天。”

沈老爷只有赞同，嘴里说着：“好好，绕绕你高兴住几天都行。”

吃完饭，丫头们连忙收拾把餐具都收了回去，整理打扫。

他们在偏厅坐了坐，喝了一盏茶，沈时清就起身，要带沈娆娆回去。

沈老爷忙道：“你们…走这么急干什么，绕绕还没看过小四和小五呢。”

沈时清往外抬的脚步一顿，回头似笑非笑：“不用急在一时，绕绕是姐姐，小四小五什么时候想见她，来就是了。”

扔下一句话，带着沈娆娆走了。

这就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沈时清怕是有些不待见那位姨娘，以及，那两个小的。

沈绕绕乖乖跟着沈时清一起回去了。

“哥哥，以后是不是不回隆城了？”沈娆娆问。

如果只是暂时来避避难，不至于直接买个宅子吧，租房子不时更简单。

“那你呢，想不想回去？”沈时清问。

沈娆娆摇摇头，沈家庄她又不熟，隆城虽然住了一段日子但还谈不上感情，既然来了京城，短时间内沈娆娆不打算离开。

沈时清便说：“父亲想不想回隆城不知道，小四小五已经在这边读书，只说近期应该不会回去。看明年北岭省情况如何，年景若好，自然会回去了。”沈家庄那边荒着的地大部分可都是沈家的。

沈时清的意思就是不管沈老爷怎么想的，沈娆娆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就可以了。

沈娆娆“嗯”了一声。

沈时清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沈娆娆转头，看他，就听人对方说：“当初一个错眼，你就让他们说得去国外留学，三年一次没回。”

“我……”沈娆娆张张嘴巴，又说不出什么。

“好了，不是怪你。”沈时清摇摇头，“你长大了，该懂的道理都懂了，以后再不要再那么冲动。”

沈娆娆默默然。

“现在呢，回来了是不是还要继续上学？”沈时清问。

沈娆娆出国时年纪还小，读的是中级学校，还没上过大学的，所以沈时清才这么问。

沈娆娆听得头疼，她哪里还用得着上学，于是含糊道：“我先想想，你别催我。”

沈时清自是不再说，让她自己考虑，刚要出门，想起来又说了句：“你有空可以去见一见宜君。”说完才走了。

沈宜君时沈时清的同母妹妹，沈家的二小姐。

沈娆娆留在沈时清这边暂时住下了。

沈时清有工作，早出晚归。白天，家里除了佣人关嬷嬷她们，就沈绕绕一个。

这天吃过早饭，沈娆娆把佣人叫过来问：“姐姐住在哪里？”

沈宜君已经嫁人了，自然住在夫家。沈娆娆之前听过，沈宜君嫁的人是沈时清的同学。

佣人回道：“二小姐夫家在长春路58号，过去一问就知道了。三小姐你要去啊？我给您叫辆车。”

住在这种地方的，部分人家家里有车，没车的也有专门的约车，一个电话就能叫来，一个月结一次钱。

没下雨没下雪，风也挺小，适宜出门。

沈娆娆点点头，让人打电话约车去了。

长春路58号，沈娆娆直接报了个地址，让车子送她过去，出门前关嬷嬷问她要不要带上桃花一起，沈娆娆说不用。

京城很大，沈绕绕头一次来，又不熟悉，车子走一会儿，她看见什么有趣的或者带着大招牌的地方，就问一两句，司机常在眉子街跑车，认识沈时清，对沈娆娆也客气，问什么都耐心给说。

从眉子街到长春路距离不近，汽车也跑了半个多钟头。

到了地方，沈娆娆下车，寻这街边门号直接往里面走去。

这边房子好认，外头家家都挂了匾。

走到一户门前写着郑宅的，郑是沈宜君丈夫的姓。

沈娆娆上前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个丫头来开门，盯着沈娆娆的脸问她是谁。

沈娆娆眉一挑，说：“沈宜君的妹妹。”

丫鬟立马变了个笑脸，一边热情请她进来，一边朝里头喊：“亲家小姐过来了！”

沈娆娆被丫头带着往里走。

丫鬟的呼声大，一会儿就另有人传进了主屋。

不多时，先是个穿着厚袄子，额上戴着一块神『色』抹额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

由丫鬟扶着，半眯着眼睛，张着手道：“外头是哪个来了？”

沈娆娆走了过去，也不尴尬，淡淡然然上前介绍，说自己是沈家的三姑娘沈娆娆。

“刚从国外回来，来看看我姐姐。”

里屋子，沈宜君早听见外面喊什么来人了来人了，没放在心上。

她贴身丫鬟跑过来告诉她时沈家人来了。

沈宜君嘴里还嗑着瓜子，听了就是一嗤：“沈家？哪个来了，哥哥他工作忙的要死，早不稀得理我的事了。别告诉是沈梦萝？她吃多了撑的要来我面前讨骂？”

丫头忍得要笑不笑的，一边端了杯茶递过去一边说：“听着好像不是……”

话还没说完，又一个丫鬟掀了帘子飞步进来，激动道：“小姐，是三姑娘，三姑娘过来了！”

沈宜君瓜子也不嗑了，一下从软榻上直起身体，眼皮也撑起来了：“你说谁？绕绕？”

“是啊小姐！”

沈宜君赶紧起来了，洗洗手擦擦手，三两步出了房门。

“绕绕？”

沈绕绕正应付着郑家的太太，冠冕堂皇的话一套一套的。

然后就听见一道清利的声音叫自己名字。

她偏头一看，一个穿着旧制衫裙的年轻漂亮的姑娘从外面走了进来。

“姐姐？”

“还真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沈宜君步子走的风风火火。

进了厅房直接走向沈娆娆，把人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遍，看完后才在她身边坐下。

直跟沈娆娆打完招呼后，才想起似的对着旁边老太太叫了一声：“娘也在呢。”

郑太太脸『色』僵了一下，勉强恢复过来，扯着一脸假笑，“既然你娘家妹子来了，你就陪陪，我也不在这扰着你们说话了，就先走了。”

“那娘您慢走啊。”这礼节『性』客气的话也被沈宜君说得没那么客气。

沈绕绕发现郑太太的步子走的更快了。

沈娆娆：“姐姐……”

沈宜君翻了个白眼，“别理，走，去我屋里说话。”

沈娆娆默默跟上去了。

进了沈宜君的房子，丫鬟把门一关，自己守在外侧室。

这阵仗搞得跟幽会偷情似的。

沈娆娆默不作声。

沈宜君自己先坐下了，说：“别觉得好笑，从前还派人在我屋前窗户底下偷听呢，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话没个主语，但沈娆娆莫名听出来沈宜君是在吐槽她那个婆婆，郑家太太。

“好几年没见，长大了也漂亮了。在我面前还摆这副脸，是生疏了？”沈宜君挑着细眉，嘴边噙着笑。

沈娆娆愣了一下，然后真心发问：“我摆什么脸？”

沈宜君冷哼一声，把个团成一团的帕子往她身上一扔：“清高寡淡的脸，你从前就这样，越长大越发功夫到家了。外头你糊别人去啊，搁我这里还准备糊我呢。”

沈娆娆好生冤枉，她什么时候摆脸了，她就这气质，这能怪她？

“行了不说你了，说两句回头又赌气跑。没见过你这样蠢的，你跑这么快是想让哪个称心呢。”沈宜君一张嘴说话又利又快，你想反驳两句都跟不上速度。

“去那边看过了？”沈宜君又问。

沈娆娆知道她说的是沈老爷那边，遂点头：“去过了。”

沈宜君：“也没什么好看了，你跟柳姨娘又不对付。现在是住在哥哥那边？”

沈宜君其实很聪明。

“是啊，哥哥让我多住几日。”

沈宜君：“还不是怕你跟小时候似的不长心，尽被人欺负。”

沈娆娆『揉』了『揉』太阳『穴』，发现自己说不过沈宜君，迅速换了一个话题：“姐姐，我看你跟郑家太太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头……？”

“别说了，提起来我就窝火。从我嫁到郑家起就和人不对付。她成日里憋着法挑我刺找我麻烦，当我跟别的小媳『妇』似的好欺负呢。”

婆媳矛盾是有够人心烦的。

但别看沈宜君『性』子利索脾气暴躁，一副吃不着亏的模样，沈娆娆还是注意到她眉间有股郁燥烦『乱』之意。

心思微转，沈娆娆就问：“有人欺负你了？”这个有人就用的非常有深意。

懂的人都懂。能欺负但沈宜君的也只有她丈夫郑少爷。

沈宜就不是个能憋事会忍气的『性』格，于是把事全给沈娆娆说了。

“郑齐修他有个远房表妹，老家是我们隆城那边的，那边一早遭灾你是知道的，五月份的时候，她那表妹就上京来投奔。我那个好婆婆最好面子，巴心巴肺把人接进家来，那姑娘心里怕是有十个窟窿眼子，没几天就把我婆婆哄得什么样，都离不开她了一样。渐渐我就瞧出不对劲来了，婆婆婆怕是想着心思，想把那表妹送给郑齐修当二房，我呸！一家子没脸没皮的东西，还想娶小老婆，当自己是皇帝呢，也不看自己多大脸配不配！”

沈娆娆：“……”

她悄『摸』『摸』问了一句：“单是老太太一个人的意思，还是表妹也有这个心思，还是姐夫也……”

沈宜君冷笑：“郑齐修要这个念头，我还在这里做什么，我不得麻利给他们一家让位？他们愿意自产自销，我还觉得恶心呢。”

沈娆娆明白了，是婆婆表妹要当搅屎棍，男主人态度暂且良好。

但沈宜君是真有骨气和底线，沈娆娆对她好感度蹭蹭上涨。

马上又听见沈宜君继续说：“但是呢，你知道男人都是什么德行吧，他今儿可以拍着胸脯说保证不再娶，明儿也可以立马改变主意。就因为这表妹这一出，我和郑齐修都吵了多少次了，给我烦得不想见他，他现在也不想见我，宁愿加班都不回来。”

沈娆娆：“那你婆婆呢，还能高兴看着？”

“还真能，恐怕她巴不得我们再闹狠一点，能让她的好侄女趁虚而入。”

沈娆娆想了想又说：“那你应该把事情和问题摊开跟郑齐修…不对是我姐夫，好好说啊。”

沈宜君听到这话更生气了，白眼只差翻到天上去：“你以为我没说，呵呵，我说了，人家不信，郑齐修说是我胡思『乱』想，无理取闹，说她娘亲压根没那个意思，她表妹也没有，表妹每次见到他都是规规矩矩的！”

沈娆娆心说这位姐夫怕不是个钢铁宇直，还有表妹，别是个茶艺师？

沈娆娆下意识回头望窗外望了望，总归是在说别人坏话，有点心虚。

她放低了声音：“那表妹呢？现在还在？”

沈宜君点头，“在太太院子里住着，一刻不离的伺候！”她越说越堵心，冷笑，“我婆婆命真好，就有人上赶着伺候端饭倒茶，你说我们怎么没那么好命。”

沈娆娆一时忽然想，如果有什么阴阳怪气讽刺人的比赛，她姐姐准得拿第一名。

这嘴皮子也太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