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深渊我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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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纤怎么也没想到, 秦措会一路上山，直接带她到秦的族墓园。
天快黑了，夕阳如血, 染红山路上的花草树木，也染红了那气派恢弘的陵园大门。
有辆车早他们一步到达。
纤纤下车，那辆车的司机也刚下来, 替后座打门, 原来是秦雾和他的私人保镖高卓。
见秦措到了，高卓迎上前，“秦总，我带小少爷来了。”
秦雾背着他的小书包, 四处看看，奇怪：“父亲, 今天是清明节。”
秦措说：“书包放下。”又问高卓, “花呢？”
纤纤以为他叫高卓买的肯定是些白菊花、白百何之类祭奠专用的花卉。
然而。
高卓打后车厢，里大中小正三盆白欧石楠。
秦措拿起一盆大的, 秦雾拿起一盆小的，纤纤识趣地拿起剩下的一盆。
她走在后, 和秦雾一起，小声问：“怎么买菊花？”
秦雾说：“每年父亲都送这种花。”他认真地想了想，天真地解释，“也许祖父喜欢。”
纤纤附和：“也许吧。”
可这花的花语, 是孤独吗？
劈腿男早死, 已够孤独了，他儿子还年年送他白欧石楠——怎么都像善意的祝福。
秦远华坟前已有人。
那背影太眼熟，纤纤颇感意外，心想保安糊涂, 怎么把他给放进来了。
果然，两名安保人员急匆匆追上来，“秦先生，对起，是我们失职，那个男人趁我们换班的时候，知道怎么——”
纤纤看向秦措。
他没什么绪浮动，只说：“这没们的事。”
安保人员退下，高卓也静立一旁。
秦雾看了看，仰起头，“父亲，是机场那位双目失明的怪叔叔。”
纤纤差点笑出声，赶紧板起脸，假装看风景。
墓碑前放了两束白『色』的菊花。
许妄口：“一束我送的，一束替我妈送。”
秦措放下花盆。
许妄看他，也看纤纤，冷冷问：“说爸泉下有知，是更高兴看见，还是看见我？”
秦措说：“十米。”
许妄皱眉。
“后退十米。”秦措平静示意，“否则现在扔出。”
许妄捏紧拳头，骨节作响。
秦措淡淡扫他一眼，他冷笑，背过身走。
纤纤把花盆放在秦措和秦雾的之间，见两父子久久说话，轻声问：“我也先走，让们……单独待会儿？”
秦措：“捂住耳朵。”
纤纤疑『惑』：“我还是——”
秦措看她，本想催促，话到嘴边，语气软下：“听话。”
纤纤叹一口气，听话地用两只手盖住耳朵，满足他掩耳盗铃的愿望。
秦措盯着墓碑上苍劲有力的字迹，残阳下，他的发梢眼角也带点深浅一的金红。
可他很平静，脊背挺直，目光比墓碑更冷、更坚硬。
半晌，他低低的，一字一字道：“如所见，我儿子，我爱人——”
纤纤受到小的惊吓，倏地转过头，差点扭伤脖子。
爱人。
什么爱人，谁爱人？？？
“现在，来，永远——”秦措注视墓碑，对那长眠地下的人，缓慢而坚定的说，“我绝成为。”
纤纤微怔，默默叹息。
他心里到底恨着。
怎能恨呢？
许妄回忆里的秦远华，那是个亲切幽默、爱玩爱笑的绝世父亲，他会给儿子带玩具，会牵着儿子游乐园，会扮圣诞老人逗儿子心。
秦措回忆里的秦远华……
他总是避免提及这个男人，哪怕对她。
纤纤望着晚霞照耀下的男人。
他容『色』如雪，眉眼似霜，偏又残阳血光落满身，如同烈焰环绕的坚冰。
“祝来生洗心革，做个有担的男人，或者孤独一生，少祸害妻儿。”
纤纤很久没听过那么沉重的话。短短句，沉沉的压的人胸口透过气。
她放下一只捂耳朵的手，牵住他。
秦措冷然，“叫别听。”
“……我以为说完了。”
他语，也没甩。
过了很久，漫长的像一世纪，秦措移目光，转向她，“待在这里，陪着小雾。”
纤纤点了点头，“。”
“能『乱』跑。”
“这墓园，围起来的，我能往哪跑啊？”
“……”
秦措扯了下唇角，笑意一瞬而过。他离。
剩下纤纤和秦雾这两个从没见过秦远华的人，对着他的墓碑，无话可谈。
秦雾一直在关注他父亲和‘怪叔叔’交谈。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突然说：“母亲。”
纤纤：“唉？”
秦雾：“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我假装找高叔叔，慢慢的走过，偷听父亲讲话，一会儿，两分钟。”
纤纤：“……别了吧。秦先生叫我在这里陪。”
秦雾嘟起嘴，婴儿肥的小脸着心。他招招手，“母亲，把耳朵凑过来。”
纤纤俯身，听他讲悄悄话。
秦雾悄声耳语：“我跟说个秘密，别说出。”
纤纤：“，我保证。”
秦雾非常严肃，声音压的更低：“其实祖父他……是个人。”
纤纤假作震惊，“会吧？！”
“嘘，小声点。”秦雾竖起一根手指放嘴边，瞪她一眼，又回头瞅了瞅墓碑，“被祖父听见了！高叔叔说，祖父睡在这个花园里。”
纤纤忙点头，“哦哦，我改正。”
秦雾接着说：“父亲和祖母都愿意提起他，是小心说了句，瞧着也心。祖母是人，她从轻易讲人坏话，只说过和他的坏话。”
“……”纤纤咳嗽了声：“说他什么坏话了？”
“祖母说，是没有遇见祖父，是这辈子都认识一个叫秦远华的人，多。”
“父亲……说起过他吗？”
“没有。”
纤纤起身。
秦措已往回走来，知跟许妄说了什么，后者脸『色』难看，望她一眼。
那眼神，居然透着比晚霞更浓艳的血光。
纤纤耸耸肩，视线落在墓碑上，眉心拧起，“看吧，都是，害的大都倒霉。”
“母亲！”
“啊。”纤纤夸张地捂住嘴，“糟糕。我小心把心里话大声讲出来了。”
“没事。”秦雾见她反应那么大，反过来安慰，用小手拍拍自己胸脯，“我为保密，会说出的。”
纤纤笑起来，轻轻掐他肉乎乎的脸蛋。
*
五分钟前。
秦措本打算一个电话叫人把阴魂散的许妄拖出，可白纤纤突然牵住他，导致他改变主意。
何必躲？
妻儿在侧的是他。
他再是老街区的雨雾里，只能看着他们牵手走远的孩子。
整整二十年，他走过最崎岖的路，独守无数见光明的长夜，终于到今日，正大光明陪在白纤纤身边的人，是他！
许妄站在路边，看见他，散漫一笑，“孩子都那么大了，我像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见到？跟他介绍过我吗？”
他秦措给出答案，打了个呵欠，“看我问的，然会。能怎么说呢？那是我兄弟？然后儿子问，为什么姓秦，叔叔姓许——”他停顿，懒散的语气之下，埋藏的是多少年的怨恨和甘，“说，为我和『奶』『奶』允许他姓秦。”
秦措看他演戏，忽然觉得他这自问自答戏太多的『毛』病，有点像七中重逢时的某人。
心瞬间恶劣。
秦措双手放进口袋，淡淡道：“到底想什么？”
许妄恨道：“我我应得的一切！”
秦措语气沉稳，起波澜：“秦族谱的一个名字，秦少爷的身份，秦的地位、权势、名气……”他抬头，透过许妄的眼睛，看进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或者，取代我？”
许妄眯起眼，“也许的位置，本该是别人的。”
秦措又问：“知道我想什么？”
许妄冷嘲：“想的，一直都在手中吗？”
秦措松了口气。
钱，权，地位，名利，鲜花和喝彩，他人艳羡的目光，高人一的特权。
——原来许妄眼里只有这些。
白瞎了他这么多年的煎熬，怕终究比过她的‘哥哥’，恨白纤纤怎是许妄母的血亲。
到头来，尽是自寻烦恼。
秦措说：“听过买椟还珠的故事吗？”
许妄皱眉，“然听过。”
秦措微微一笑，“听过。”
许妄：“……”
古代有珠宝商为卖货，订造了引人注目的漂亮盒子，结果客人只关注他的盒子，忽视了里价值连城的珠宝。
这谁没听过？
许妄猜忌对方有意试探他学识深浅，于是一股被轻视的羞辱和愤怒涌上心头。
他冷声道：“只是运气会投胎，别以为真高人一。”
秦措：“我走了，自便。”
许妄叫住他：“秦措！父亲的忌日，又送欧石楠？什么意思？”
“劝他来生安分守己。”
“混账！”
“怎么，戳痛了——也打算孤独一生？”
秦措神寡淡，唇角也无笑意，可那紧慢的语调偏嘲讽力十足：“抱歉，我无法共，今晚和女朋友约会，失陪。”
许妄原本怒气难忍，听他这么说，反而平静下来，阴阳怪气的笑了笑，“女朋友……很啊。”
秦措对上他阴沉的目光，语速缓下，字字强调。
“永远会知道的。”
*
秦雾见父亲这回来，满地看了纤纤一眼，“我耳朵尖，如果刚才过，能听见他们聊什么悄悄话。”
纤纤说：“为什么非得偷听呢？父亲叫我们待在这，是想让我们听。”
“为他让，所以听。”秦雾说，又提醒她，“我偷听，怎么会知道他和祖母偷偷讲的事？这么快忘了。”
纤纤笑了笑，“安啦，下次还有机会。”
秦雾鼓起腮帮子，重重叹了口气。
回秦园的路上，秦雾过来，跟父母一辆车，高卓依旧车跟随在后。
知沉默了多久，纤纤想问问秦雾今天课那么多，累累，转过看，那孩子早睡着了，头歪向一边，一点一点的。
她说：“我坐后。”
秦措停车。
纤纤打后车门，靠窗坐，让秦雾躺下来，枕着她的大腿。
车又启动了。
夜晚雾重，山路难行。
换作平时，秦措会在乎，可今天，必任何提醒，甚至必刻意的思考，车速自然而然的慢下。
商这年，他越发看什么都像筹码，商场如战场，机遇和风险共生共存，商人岂能怕冒险。
可后座的两个人，是他无论如何也能失的至宝。
“秦先生，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说。”
纤纤透过昏暗的光看他，“那天路先生来找我，虽然是他带我出的，但我也有对，说了叫我别出秦园……真生气啊？”
秦措摇头。
还以为她问什么，原来这。
他没气的：“亲疏有别。可以听我的话，他能对无礼。”
“……说的我都有点意思了。”
“脸皮这么薄，像白纤纤。”
“我脸皮大分时候都薄，秦先生，也许看出来，我平时很脸的。”
“是吗。”秦措微哂，“我只知道，追我的时候，三天两头忘伞，忘书本，忘公交卡，忘钥匙，除了自己，什么都忘。每次还都找我借——”
“……嗨，多久以前的事了。”
纤纤想起自己走心的任务，咳嗽一声，又笑，“心里还是有一丢丢嘚瑟的，对对？毕竟上赶着借我的人那么多，我只问一个人。”
秦措透过后视镜瞄她一眼。
纤纤立刻get到了‘给个眼神自己体会’的嘲讽。
她看着秦雾天真无邪的睡颜，安静片刻，说：“秦先生，其实真挺的，怎么看上我呢？”
“是啊。”秦措认命自嘲，“怎么呢。”
“我是说我，我可了，特别，我心里我最，甩别人一大截。”纤纤怕他理解错误，及时修正，“可我们一定合适。有时候两个人都很聪明，同样有主见、有理想，见得能凑一起过日子。”
秦措淡淡道：“所以我活该找蠢的？”
“怎么讲话？是单纯，纯真可爱那种。”
“我已有儿子，没耐心教别人。”
纤纤说话了。
又过一会儿，她都快睡着了，男人低沉的声线从前方传来，极有穿透力：“大学第一年，备忘录上抄过一句名人名言。”
纤纤强忍倦意，“哦，那句……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
秦措道：“人看透深渊，深渊也未必能参透人心所想。”
车内光线暗淡，那女人仿佛真身处深渊，遥可及。
她总以为他了解她，一旦真正了解，会视她为蛇蝎，逃到天涯海角。
“……能对我多点信心。”
他叹息，声音放低，只自己听清。
纤纤昏昏欲睡，软乎乎的咕哝：“学长我晚上有事这会儿睡一下下，放音乐醒神，也太困的话记得叫醒我陪讲话，小心车别睡觉别撞人……”
秦措失笑。
是真的睡傻了，才会神志清，像最早在学校那样，叫他学长。
“学长，一个人住？我也一个人，巧。我做了红烧排骨和鱼汤，太多了我吃下，来尝尝？”
“学长，我又忘带伞了，送我一程？我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学长，今天人节。这些粉红『色』的信都是给的书吧？反正都那么多了，多我一封多，少我一封少，收下嘛。”
“学长，昨天对我笑了两次，我思考了一晚上，有0.001%的可能『性』喜欢上我。认真算下，这概率对对？”
“学长，……亲我？”
学长学长学长，多么久远的记忆。
这五年，他敢多想，每触及过往回忆，皆是折磨。
现在，终于可以放心地捡起青春岁月最值得珍藏、最忍辜负的美。
他……庆幸。
她回来了，太了。
*
从山上下来太晚，秦措决定留宿秦园内的别墅。
秦雾累了，纤纤安置他睡下，回到自己房间，洗个澡，随便吃点东西，已九点多。
这间别墅和海之屿一样，她的房间里一切物品准备齐全，日用品和衣物都是。
纤纤舒舒服服地窝进懒人沙发，打电视，转到直播奖的频道。
主持人正在和观众打招呼。
纤纤想到什么，留了个心眼，又打手机上的福彩在线直播，一条条希望中奖的弹幕飘过视频上方。
男主持人一点头。
“……，话多说，那我们始吧。先是红『色』球，第一个号码会是什么呢？”
透明的机器中，许许多多红『色』小球断飘起又落下，最后一个小球滚落隧道，成为幸运儿。
男主持人只看了一眼，很快又转向观众。
“我们今晚的第一个号码产生了，18。”
另一边，女主持人的笑容僵在脸上，双眸含着惊恐，想阻止男主持人作死，又知如何收场。
这……
灵异事件吗？！
那个号码的球根本应该在机器里！
男主持人尚未察觉犯下大错，继续说：“那我们来看看第二个号码会是什么。”
幸运小球选出来了。
他又短暂地瞄了下，“第二个号码是09，观众朋友们，号码是——”
尾音戛然而止。
他呆住，张嘴，可置信地瞪着机器，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最后变为血『色』褪尽的惨白。
纤纤笑出声，看向在线直播早炸锅的弹幕。
“艹，实锤暗箱『操』作了！”
“老子这么多年的钱白花了，太黑了！”
“退钱！退钱！还我血汗钱！”
“第一个数字是08，有眼睛的都能看见，主持人睁眼瞎吗！”
“厉害，主持人现场表演指鹿为马。”
“第二个数字明明是06，主持人哪只眼睛看到的09！”
“黑幕！暗箱『操』作！退钱！主持人死出来解释！”
……
纤纤觉得玩，看了一会儿，视频突然卡住，接着黑屏。
电视上，节目信号也断，紧急『插』播广告。
一场戏。
十五分钟后，直播恢复。
男主持人满头大汗地解释，说什么机器突然出现故障，已加急修复完毕。
于是从头始。
他再敢大意，紧紧盯住球的滚动，生怕看走眼。
第一个红『色』球揭晓。
男主持人倒吸一口凉气，手都有点抖，硬撑着笑说：“今晚的第一个数字是，08……”
他快哭了。
刚才也是，现在也是，技术人员和他们一再确认——
包括08在内的个号码，根本没有放进啊！
最终结果出来的一瞬间，他想死的心都有。
红『色』球：08，06，21，19，11，28。
蓝『色』球：03。
这可是上千叮咛万嘱咐，能出现的一组数字吗……
有鬼，一定有鬼！！！
奖直播结束。
纤纤对比自己那组，全中。
她悠闲地翻手机通讯录，找到备注为‘五亿活期无利息’的号码。
现在，轮到她讨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