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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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修远聆听着,他记得她很早便被送往庙里了,偶尔会在京都露一次面,可她讲得这些和世人所知的情况完全相悖,但提及上柱国,便知她是真的,“智谋武功,城府心计,盖世无双。你为什么早不说,为什么不选择依靠我呢。”
“您太单纯了。”
柏树簌簌,郁欢抬手接住一片落叶,轻声道:“赐婚之前,祝老曾找过我,嫁入祝家可杜绝一切。郁氏一门都是陛下的棋子,而我是弃子是死棋,但我活着,必握于陛下手中。”
顾修远的心比这石头还冰凉。
他好像一个捡漏的,一个运气好的蠢蛋,还在口口声声说护着她,却连局势都看不明白,他唯一有的就是这得天独厚的身份,“你要报仇,所以你甘愿受制于人。”
“是啊,不死不休。”
郁欢唇畔微扬,眉宇间萦绕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真好,一切就快要结束了,而我还活着。他们算计我又何尝没被我算计,我也恨陛下,可上一辈的选择,我又凭什么妄议呢。”
顾修远攥紧了拳头,“上柱国之死难道另有隐情?”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所有隐秘他都被蒙在鼓里。
“商弥知道的比我多。”郁欢对着掌心吹了口气,落叶被吹走,她笑说道:“孝贤皇后和家母有些情谊,真可惜,他们都不想和我谈及我母亲的故事。早些歇息吧殿下,我累了。”
说罢,她起身回屋。
徒留顾修远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所以母后为何郁郁寡欢为何觅短见,也是有隐情的吗?父皇到底是做了些什么,又或者说前朝究竟发生过什么。
原来在权利的角斗场,他一直都是个末席的旁观者,他享受着她带来的稳固,却强求她来爱他。
他们至始至终都不是一路人。
她身不由己,而他却看不清,他一遍遍说让她来依靠他,就好像在讲着笑话,不仅不能逗人笑,还让人失望。
...
...
丑时末。
南城门,守城的几个将士昏昏欲睡,正值夜班时间。
都来不及出声,便下了地狱。
无数江湖人涌入城中,如入无人之境,他们看似杂乱,实则有条不紊,奔着同一个方向分批而去。
最终,目视皇宫的方向。
将那条街道的居所占为己有,埋伏在里边,应该说是隐藏在里边。
寅时。
陆陆续续有官员乘坐马车上朝,但更多的官员汇聚在宫门口,看似在交谈,但都顿住脚步,在等待着什么。
礼部、工部、户部的三位尚书都站在长街拐角处。
孟朗作为领头人,看着缓缓停在面前的车架,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他恭敬得拱手:“户部孟朗迎先生回宫。”
“礼部章皁见过先生。”
“工部司博见过先生。”
车帘轻掀,檀木盒递了出来,顾琛低声道:“有劳了。”他的余光注视着宫门,车帘落下,他的担心也落下,三位尚书相迎,足够了。
百官走在台阶上,适才看见奉天殿门前轿撵之上的老太太,多少年了,这位已经很久不理朝政了,也说过不再干政。
今日恐有大事发生。
太后始终没有进殿,只是阻拦了带刀侍卫的搜身。
百官到齐。
这个早朝格外沉默,没有人汇报,没有人议事,都呆呆的站着。
忽地,一道话打破了沉默,搅得满朝风雨,“此乃先帝遗诏,顾峻监国太后辅政,待嫡子顾琛及弱冠之年即位,持尚方宝剑如朕亲临。”
陛下脸色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孟朗,你好大的胆子!”
“你篡权夺位,数年来斥太后于幽宫,还一直派人追杀真正的天子。高阳知晓此事,被你灭门,申盼知晓此事也受你追杀。”孟朗鼓足勇气高声道,遗诏被传阅。
司博:“有玺印。”
“是真的。”
章皁也在旁煽风点火,“如今真正的天子归京,名正言顺,你当还宝座。”
陛下震怒,“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物归原主罢了。”
太后抬脚踏过门槛,直视着他,随即走向顾琛,泪眼婆娑,“你本是贱婢所出,哀家心软,将你接入膝下抚养,先帝在时太子之位从未定下,可你勾结满朝文武野心勃勃。谋权篡位,刺杀天子,罪无可赦。”
“儿啊,苦了你了。”
顾琛揭下面具,被大火烧伤的脸颊赫然呈现于人前,他毫不避讳那些目光,“护我至青州仍难逃你的追杀,毁得了我的容貌,可毁得了我的血脉吗?”
陛下双眸微眯,真是一出好戏,“油嘴滑舌,母后垂帘听政多年,都老眼昏花了是吧,真正的遗诏是如何,何人不知。”
目光落在站在最前边的官员身上,在郁欢身上停留许久。
林弈孚站了出来,“申盼知,遗诏既现,申盼还活着。”
与之同时。
一大批禁军将奉天殿团团围住。
广文站在殿外徐徐道:“臣知,内容非虚,遗诏乃真。”
陛下:“这是在逼朕退位?想要造反不成?”
“私调禁军广统领好生威风。”郁欢回眸讽刺道。
广文摇头,“臣不敢,奉太后懿旨行事罢了。”
郁欢迈步走上前,拱手道:“是真是假,一观尚方宝剑便知。”随后怒视了一遭后边的朝臣,“殿前喧哗像个什么样,若是冲撞了龙椅上的陛下,莫怪在下失礼。”
陛下拧眉,他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现在骑虎难下,但他是不可能先去取乾清宫的尚方宝剑的,他要看顾琛拿出来,“朕许你今日带刀上殿。”
郁欢:“臣谢过陛下。”
一个人忙去取她先前交在宫门口的湛渊,日日不上朝偏今日上朝,日日不带兵器偏今日带兵器,着实反常。
正说着。
太后身旁的嬷嬷拿出一个巨大的木盒,打开,正是尚方宝剑,和乾清宫里挂着的那个一模一样,“还需要哀家多言吗?”
众臣惶恐。
许多安排好的人在这时站队,忙不迭跪了下来,“臣等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脸都青了,“你们,好,好得很。”
他算是明白了,郁欢临时倒戈了,林弈孚也参与其中,为得就是今日的名正言顺,他们还要作忠臣,他们的人一个都没动。
昀溪忙去取尚方宝剑。
不消片刻。
一真一假两个宝剑,带来很大的视觉冲击,许多人顿时慌了,那些一直观望的不禁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莽撞。
史官仔细查看着两把宝剑。
最终在陛下所拿出来的那把上发现了明显刻痕,工部的人也上来检验,最终得出陛下的那把是假的的结论。
这次真的要逼宫了。
陛下握紧了龙椅的扶手,“朕在位数年,竟有如此荒唐之事。御物,又如何能和玉玺相提并论,朕才是君!”
属于是满朝竟无一人真的为他所用了。
顾修远呆愣在原地,实在看不明白如今的情势,满脑空白,他紧盯着郁欢,祈望着她能平息这场混乱。
可她始终没有动作,只是低垂着眼眸看着她的佩剑。
陛下尊口一开,“沈溪石,擒反贼。”
“喏。”
很快御林军赶来,一批负责护驾,一批对准围在殿门口的禁军。
“帝王座前,怎可如此放肆。”
湛渊出鞘,郁欢直指广文,眼神微动,禁军散开来,撤离了殿门,退下台阶。
章皁高声道:“新皇登基。”
銮仪位列阵前行,红布铺通整条宫道,这是在逼陛下退位,禁军皆握在手中,只要行过这个礼,不归顺的也得归顺。
何来造反,这是物归原主。
众臣懵逼,这是什么玩法。
沈溪石所带领的御林军毫不退让,似乎他们敢有所动作,当场斩杀。顾琛大笑,缓步朝陛下走去,“事到如今,你还要垂死挣扎吗?”
郁欢拦住他的去路,“郁氏满门忠烈。”
她在提醒他不要让她没法做,若是郁氏落不得一个好,还担负骂名,那这条路他今天别想走上去。
“依你,哈哈哈哈哈哈。”
顾琛回身往外走,出了奉天殿,站在殿门口望着底下,无尽的长阶,那些人就该匍匐在他脚下,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郁欢眼里闪过一抹笑意,轻声问道:“陛下记住反贼了吗?”
说罢。
她随顾琛同去。
她等得便是他出奉天殿,她要当着众臣的面亲自斩下他的头颅,以他的血祭奠前世的冤魂。
“蒙珅!”
守宫门的禁军早被广文换过了,禁军的刀都对准了空地,似乎在等待。
郁欢猛然一脚将顾琛踢下台阶,“数年前,崔佳带着嫡子顾琛逃亡青州,一户临盆的人家遭一场大火,原青州知府吕高业的儿子吕泱亲眼所见顾琛葬身火海,崔佳所挟那庶民亲生儿逃离。大火烧死的两个人皆记录在册,刚生产的婴儿却又一岁小孩的骨架,而后吕氏满门被官兵所灭。
“崔佳在太后身前伺候,会计司记其出宫采买逃离,实际奉太后之意携嫡子逃离,后与江湖人士勾结不清。申盼知此,私调官兵灭吕氏一门,只因其早已叛投朝云,意图助其瞒天过海。
“太后,可还记得崔佳?”
话音刚落,蒙珅领着吕泱和崔佳出现。
“六日前我遭遇刺杀在宫里疗伤,京中却出现一个与我样貌相同的女子招摇过市,奉旨入庙祈福的这些年,我被青玄教教主掳去,庙里传回宫里的经书却仍不断。太后此举,置郁氏于何地。”
郁欢像个判官一样,念着他们的罪过。
顾琛看着她,怒吼道:“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随即高举尚方宝剑,“尚方宝剑在此,尔等岂敢胡来。”
郁欢眉梢微吊,笑道:“帝王血脉岂容玷污,陛下还坐在高堂,前些日子乾清宫遇刺,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你此剑从何而来?若是谁人拿着尚方宝剑便可号令诸君,这天下岂非乱了套。”
太后脸色苍白,“他是我儿子,是不是。”
郁欢:“何不滴血验亲,一验便知。”
只有父子验血的,还没见过母子验血的,她如此笃定,叫太后慌了神,“拿水来。”
顾琛心知不妙,手放在虎口吹了声口哨。
一碗水被呈了上来。
两人刺破指尖。
两滴血滴在水里,逐渐相融。
顾琛冷笑,“我的狼主儿,有时候太自信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众人看着这一个个反转,不知所措。
郁欢拍了拍手,十个宫女端着十碗水出来,紧张得往那里走着,她笑容更浓,“你知道吗?我特别想看你惶恐的神色。”
那碗水里加了白矾,她故意为之。
所有的一切早都安排好了,属于他们势力的人都被推了出来,证据往后查验也不迟,她只管说真话,只管把他这个嫡子身份打破。
太后咬牙,“再验。”
看到崔佳出来的那一刻,她就动摇了,青州的事她也有所耳闻,但并不知道具体情况,谁放的火,又为何偏偏是一个孕妇生产的那里,太过巧合。
两滴血滴入水里。
不相融。
“再验。”
不相融。
“再验。”
不相融。
三碗水皆是如此,当真是闹了好大一个笑话。
郁欢复身望向陛下,问道:“臣请命缉拿反贼,必要之时就地正法。”
陛下:“善。”
虚惊一场,他现在可要好好记一下这些吃里爬外的家伙了,礼部、户部、工部,这三家的九族不保。
太后像是一下没了精气神,险些摔倒,被身旁的嬷嬷搀扶着,难以接受她宠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竟不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早死了,还被这个贱民顶替了身份。
广文:“禁军听令,绞杀叛贼。”
话音刚落,数不清的江湖人从天而降,哪怕和禁军御林军对立,也丝毫不落下风,而他们的教主至始至终都没有出手。
教主正忙着懵逼呢。
很快,禁军停止了脚步,杀得畏惧了,这群人各个武艺不凡,又善使暗器,何时进京的竟没有预料。
这么一大批人。
京师在京郊,要赶过来还需要时间。
此时。
郁欢动了。
湛渊在她手里绽放着寒芒,剑之所指皆是亡魂,她猖獗地笑道:“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我要以你之血祭奠我死去的同胞。”
她杀疯了。
一个教众出声道:“狼主,我们才是同胞啊!”
“老子在青玄教杀了上万人,你们这群渣滓算什么东西,一群贱民也配跟老子说话?”郁欢腥红了眼,那洞里的日月她是一秒都忘不了。
百官不禁走出殿门来看。
算是一睹这杀神的风华了。
随着她的加入,局势很快扭转,那些江湖人根本招架不住她,别提群殴了,他们现在只想跑,教主今天交代在这了,他们可不想陪葬。
都知道能从那洞里出来的人是怎样的怪物,更别提这位狼主了,那可是活阎王,车轮战对她管用的话她早死在山洞里了。
血越多,她越兴奋。
逃的逃,死的死。
教主身旁仅剩个老太婆,也就是雅长老,她阴恻恻地盯着满身是血的姑娘,“当年老身就该直接毒死你。”
“你这条命,欠了我太多年了。”
郁欢没有提剑直冲过去,指缝间不知何时夹着了银针,朝雅长老飞驰而去,老太婆闪躲不了,之前被悔过阴了一次,她本就不利索的手脚更不利索了。
脑门上出现一个血红的小洞。
命已去。
“叔。”郁欢把湛渊丢在地上,月刃从衣袖滑落至掌中,她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可还满意我给你的大礼。”
教主提着剑,冷声道:“你不想知道红鸢在哪了吗?”
“我想啊。”
郁欢牵强得扯出一抹笑,望了眼长空,道:“若是你当初不杀他,我不至于这样的。”
说罢不遗余力朝他袭去。
毕生所学都在此了,这一战,她要亲手斩下他的头颅。
短兵相交。
风尘四起。
众人看不清招式,只看到两道残影在拉扯,看不出优劣,但那一脚便可踏破一块地板,高手,都是高手。
在交手不知多少个回合之后,两人拉开距离,身上都负了伤,郁欢唾了一口血,道:“说起来,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在练什么功法吧。”
“你已是强弩之末,你收手,我告诉你红鸢的下落。”教主也不好受,她使匕首的技艺登峰造极,长剑根本占不到优势。
“他死了!死在我的怀里!”
郁欢怒吼道,伸手抓起地上的一具尸体,细看,可以看见她的掌心有抹血气。
这句话划破长空,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任谁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绝望和恨,到底是怎样的惨象能叫人过了数年还记忆犹新。
“幽冥血功?!”
教主骇然,“难怪我看不清你的路数,看来今日是非要分个你死我活了,红鸢还活着,我不骗你。”
郁欢甩开尸体,红着眼,嗓音像是从地狱传来的低喃,“那就让天下皆知你命丧于我手中,他会高兴的。”
她又冲了过去。
越战越勇,越战越疯狂。
最终,一刀刺进他的胸膛,抽出来后迅速斩向他的脑袋,“记住,这把匕首。”是开端,也是结束。
教主死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郁欢用匕首将他尸首分离,她才不屑吸食他的内力,她高举着他的头颅,一步步走上台阶,最终把脑袋丢进宫殿,“臣不辱使命,已取反贼首级。”
她就是个血人。
别人的血,她的血,已分不清。
这一刻,众人明白了探寮一战时那些将士们心里的恐惧。
佟彬和蔡昌智姗姗来迟,先是说明了昨晚遇刺的情况,又禀明了庙里的情况,一切都是太后的手笔,郁欢不能为己所用便取人代之。
这场杀戮结束了,但阴谋还没结束。
郁欢扶着受伤的肩膀,请辞告退,“陛下有仿先帝的做法,臣并不认可。恕臣身体太差,先行告退。”
她在提醒他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她今天能运筹帷幄,明日亦能。
百官目送着她的背影,这个看似孱弱的女人,恐怕手里的人命比他们的九族还多,一旦发起疯来,不知要死多少人。
顾修远则是记住了那个词,幽冥血功,是什么功法。
关于吕泱崔佳的事自有刑部大理寺府衙去查证,在内务府也能取证,只是这些事都太巧了,还需要找些借口。
但这些都和郁欢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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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写的好像很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