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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轱辘碾过江宁府地界的青石板路时,李存义终于松了口气。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背上被石头砸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可攥着怀里那张偷偷抄来的田亩名单,掌心的温度却烫得惊人。
“小伙子,前面就是府衙驿馆的岔路了,我就送你到这儿。”李老栓勒住牛绳,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张万霖的人肯定会盯着,你回去跟王知府说,要是需要证人,我李老栓就算拼了老命,也敢去府衙作证!”
李存义跳下车,又给李老栓作了个揖:“大爷您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您回去路上也小心,别让张万霖的人盯上。”他看着牛车渐渐消失在暮色里,才转身往府衙赶。
刚走到驿馆门口,就见刘敬正站在台阶上张望,见到他回来,连忙迎上来:“可算把你盼回来了!王知府下午问了好几次,说你要是再不回,就要派人去找你了。”
“刘文书,事情紧急,我得马上见王知府。”李存义顾不上擦汗,拉着刘敬就往府衙里走。
两人快步穿过庭院,此时天已经黑透,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晃来晃去,把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忽长忽短。刚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翻卷宗的声音,刘敬敲了敲门:“大人,李存义回来了。”
“进来。”王砚的声音传来。
李存义推开门,只见王砚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好几本账簿,油灯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有些疲惫。王砚见他进来,放下手里的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路上没出什么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回大人,路上遇到些麻烦。”李存义把怀里的名单递过去,又把在西乡的见闻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从李家村百姓的遭遇,到粮仓护院的底细,再到张万霖勾结漕帮、准备继续兼并田亩的事,连自己被护院追赶的经过也没落下。
王砚越听脸色越沉,手指捏着那份名单,指节都泛了白。等李存义说完,他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我原以为张万霖只是偷税漏税、兼并田亩,没想到他竟然跟漕帮有勾结,还敢对百姓下这么狠的手。”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庭院,“漕帮在江宁势力不小,掌管着漕运,要是他们真的帮张万霖,事情就难办了。”
“大人,张万霖明天就要派人去李家村强占田亩,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啊!”李存义急道。
王砚转过身,眼神里已经没了之前的无奈,反而多了几分坚定:“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今晚我就派人去西乡,通知那五户百姓先躲一躲,再让捕头带些人手,在李家村附近埋伏,要是张万霖的人敢动手,就把他们抓起来。”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要想彻底解决张万霖的问题,还得拿到他偷税漏税、兼并田亩的铁证。你今天在粮仓里,有没有看到什么账册之类的东西?”
李存义想了想,点头道:“我在瓦房里听到护院说,粮仓里的账册都改得好好的,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而且,他们把兼并来的田都挂在了粮仓名下,表面上看,那些田都是粮仓的产业,跟张万霖没关系。”
“果然如此。”王砚皱了皱眉,“张万霖这是早有准备。要是找不到原始账册,就算抓住他的人,也定不了他的罪。”他走到书架前,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这是江宁府历年的田亩税册,上面记载着每家每户的田亩数量和赋税。我对比过,西乡很多百姓的田,在这本册子上都还存在,但实际上已经被张万霖兼并了。可光凭这本册子,还不足以证明是张万霖干的,他完全可以推说是百姓自己把田卖了。”
李存义看着那本税册,突然想起了什么:“大人,李老栓说,张万霖三年前强占他的田时,给了他五两银子,还逼他签了卖田契。但那卖田契是张万霖自己写的,李老栓根本没认字,也没按手印。而且,村里还有几户人家跟李老栓一样,都是被逼着‘卖’的田,说不定他们手里也有类似的卖田契。”
“这倒是个线索。”王砚眼睛一亮,“要是能找到那些被逼签的卖田契,再让百姓们出面作证,就能证明张万霖是强占田亩,而不是合法买卖。你明天再去一趟西乡,找到那几户人家,把卖田契拿回来。不过,这次一定要小心,张万霖的人肯定已经盯上你了。”
“大人放心,我有办法。”李存义站起身,“我今晚就去驿馆歇着,明天一早换身衣服,再去西乡。”
第二天一早,李存义换上一身破烂的短打,脸上抹了些灰,又把头发弄乱,看起来就像个逃难的流民。他背着个破包袱,里面装着几个馒头和那枚府衙令牌,悄悄出了府衙,往西乡去了。
这次他没走大路,专门挑小路走。小路两旁都是农田,此时正是插秧的季节,却没几个农人在田里干活,只有几头老牛在田埂上慢悠悠地吃草。李存义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远远看到西乡集市的牌坊,才放慢脚步,混在几个赶集的百姓里,慢慢往集市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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