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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条上只有两个字:快走。墨迹还没干透,带着股淡淡的松烟味,是苏红常用的那种墨条。
沈曼青转身时,周明远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气极大,指腹按在她手包上那枚翡翠的位置,像要把玉石嵌进她的骨头里。“沈小姐别急着走。”他的声音里带着冷笑,齿缝里漏出的气都泛着寒意,“令尊当年带走的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舞池里的音乐突然停了。三盏孔雀蓝的灯再次亮起,这次却开始规律地闪烁——短,短,短,长,长。三短两长,是摩尔斯电码里的“V”,也是求救信号。沈曼青看见穿黑西装的男人在后台挥了挥手,手里举着一盏信号灯,灯光明明灭灭,和头顶的灯光呼应着,像黑暗里跳动的心脏。
“物归原主?”沈曼青猛地抽出手,左轮手枪抵住周明远的胸口,枪身的温度比她的手还凉,“那我父亲的命,你也还得回来吗?”
周明远的脸色瞬间惨白,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在衬衫上洇出深色的印子。应急灯再次亮起时,沈曼青看见他身后站着十几个黑衣人,手里都握着枪,枪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穿红色旗袍的女人不知何时绕到了周明远身后,手里的发簪抵着他的脖子——那发簪的顶端,镶着另一半翡翠梅花,断口处的“沈”字正好和沈曼青那半枚对上。
“周经理,没想到吧。”苏红的声音带着笑意,发簪又往前送了送,“沈家的人,从来不止明面上这些。”她说话时,沈曼青看见她旗袍领口露出的银链,挂着枚小小的十字架,是老陈的遗物,上周她亲手放进骨灰盒里的。
灯光第三次变颜色时,成了纯粹的白色。沈曼青将两半翡翠梅花拼在一起,完整的梅花纹路里,藏着一行极小的字:军火在百乐门地下室。刻痕里还嵌着点朱砂,是父亲当年常用的印泥,她小时候偷着玩,把指尖染得通红,被父亲笑着刮鼻子。
穿黑西装的男人突然吹了声口哨。调子是《松花江上》的开头,舞池里的客人尖叫着往门口跑,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像急雨。黑衣人们刚要开枪,就被从二楼包厢里射出的子弹击中。沈曼青认出那是父亲当年的警卫员老秦,他举着枪在栏杆后朝她点头,眼里的血丝像未干的血迹,鬓角的白发比去年见时又多了些。
“沈小姐,地下室的钥匙。”苏红将发簪递给她,簪尾的金属部分旋开,露出一把极小的铜钥匙,齿纹里还沾着点铁锈,“老陈说,清单就藏在军火箱的夹层里,垫着块蓝印花布。”沈曼青记得那块布,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样式,父亲总说像她种的蓝草花。
周明远突然挣脱了苏红的牵制,像条疯狗似的朝着后台狂奔。沈曼青追过去时,正看见他掀开舞台地板,跳进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她跟着跳下去,落地时脚踝撞上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周明远的尸体——他的胸口插着一把银线绣着玉兰花的匕首,刀柄上还缠着半圈红绳,是父亲当年给二叔求的平安绳。
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尸体旁,手里拿着一盏手提灯。灯光照亮了他的脸,沈曼青这才发现,他左眉骨下有颗痣,和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只是父亲的痣上长了根细毛,她小时候总爱偷偷拔。
“小青,我是你二叔。”男人的声音有些哽咽,将另一半翡翠梅花递给她,指腹上的茧子蹭得她手心疼,“当年我没能护住大哥,这三年一直在查是谁害了他。周明远是日本人的走狗,三年前就是他带人闯进书房的。”
地下室的灯光突然全部亮起,照亮了一排排盖着帆布的木箱。帆布上印着“洋布”的字样,是父亲当年为了掩人耳目做的假标记。沈曼青掀开最近的一个,里面整齐地码着步枪,枪身上的蓝漆还泛着光,箱底的夹层里,放着一个牛皮笔记本——正是父亲失踪的军火清单,第一页上是他熟悉的字迹,写着“民国二十七年冬,藏于百乐门”。
“二叔,那灯光密码……”
“是我让人改的线路。”二叔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点灰尘,“三短两长是‘胜利’,也是告诉你,我们能赢。”他指着头顶的灯,“你看,这灯架的铁条,是按沈家祠堂的梁架做的,当年你祖父就说,咱们沈家的人,走到哪都有家的影子。”
沈曼青将两瓣翡翠梅花合在一起,贴在胸口。玉石被体温焐得发烫,她仿佛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和三年前那个雪夜一样清晰:“小青,记住,家人永远是你的后路,也是你的铠甲。”
舞池里的音乐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还是那首《玫瑰玫瑰我爱你》。沈曼青抬头望向头顶的地板,灯光透过缝隙渗下来,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无数只眨着的眼睛,见证着这场迟到了三年的重逢。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翡翠梅花,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把这枚玉塞进她手里,说等她长大了,要像梅花一样,在最冷的天也能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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