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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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花厅里静默无声,气氛有些莫名的压抑。除了依旧一脸茫然的窦金来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外,张怀月与杨立淮俱是垂眸品茗,一言不发,脸上的神色也都是一致的难以捉摸。
微微仰头喝下最后一口茶汤,张怀月轻轻放下杯子,起身道别。
“时候也不早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过两日再来拜见师父。”
淮老夫人没有挽留,只是望着窗外的天色,吩咐了一句,“变天了,让学武开车送你吧。”
张怀月并未拒绝,起身冲淮老夫人行了一礼,又对窦金来点了点头,便信步离开了花厅。
今日与淮老夫人的一番交流透露出了不少信息,她知道老夫人一定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缓冲,因此她才主动告辞离去,回家去静候消息。
交谈的最后,露出那样的言语破绽自然是她故意为之,这不但是对老太太态度的一种试探,以判断对方抗日的立场是否足够坚定。同时,她与淮山堂日后势必将会有一个长远而紧密的合作,不可能永远相互提防下去。因此,即便最后也不能发展淮山堂为组织所用,至少也要通过这样潜移默化地灌输,坚定他们抗日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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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怀月走出公寓大门时,风雨渐大。
杨学武为她打着伞,护送她朝着停放在行道旁的汽车走去。密集的雨幕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两人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杨学武尽管性子有些跳脱,处事却颇为细心,因担心张怀月的衣裳被雨淋湿,受了风寒,于是将伞大半都挪到了张怀月的头上,自己却被雨水浇湿了大半个肩膀。
张怀月见状,抬起手将雨伞扶正,不等杨学武拒绝,便道:“放心吧,就这么点距离,淋不坏我。”
方彦之匆匆赶过来时,远远地便瞧见了这一幕。他脚下步履微顿,神情间有一瞬的不自然快速闪过,但只是片刻,他的面色便恢复如初,随即扬声喊了一句,“念辰。”
张怀月循声抬头,目光越过雨水交织而成的朦胧雨幕,落在了前方那个高大的身影之上。
她定睛一看,这才看清方彦之正举着一柄黑色的雨伞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他身上披着一件同样是黑色的风衣,整个人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他的眼神深邃而专注,透过雨雾注视着张怀月,仿佛已等待了许久。
张怀月微微一怔,脱口道:“你怎么来了?”
方彦之抬脚又走近了几步,抬手将雨伞移到张怀月的面前,垂眸望着她温声道:“我早上出门时见天色不好,所以就过来接你一道回家。”
说罢,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杨学武,旋即又低眉道:“车就停在前面,走吧。”
张怀月闻言也没有多想,转头交代杨学武道:“既然这样,那就不麻烦你了,辛苦了,赶紧回去吧。”
随即,她扶住方彦之伸来搀扶的手臂,低头钻入方彦之的伞下,又对杨学武挥了挥手,这才与方彦之一同转身,迈入了雨中的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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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大的雨滴在天地间挂上绵密的帘幕,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不一会儿便打湿了张怀月的鞋袜和裙摆,冰冷的潮气逐渐蔓延上来,让她感到一股湿冷的寒意,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方彦之发现了,低头看着她犹豫了一会,终于是伸手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将雨伞又朝对方的头顶挪了挪,轻声道:“就快到了,车上有毛毯,一会你披上,回去以后让容婶替你烧水泡泡澡,免得着凉。”
张怀月身体微微一僵,旋即又立刻放松下来,她轻轻点头回了一句好,然后跟随着方彦之一道加快了脚步。
于是两人相携着迅速走向了停车处。
而此时的方彦之见怀中的女子没有抗拒,即便明知只是因为身处人前,他的心头却仍是莫名感觉到一阵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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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碾过柏油路上流淌的积水,溅起一片片扇形的水幕,打在车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车子缓缓前行,不快不慢地朝着两人的住所驶去。
张怀月的视线无意识地捕捉着打在车窗上的一道道水流,脑中的思绪不知为何有些纷乱无序。
车内的空气此时有些安静得过分,自上车以后,两个人便一直是这般相对无言的状态。只是,这份安静却并非是平缓沉寂的,反而像是蕴含了某种无法言喻的躁动。
或许是因为方彦之一直以来的表现都相当的绅士守礼且公事公办,张怀月此前从未觉得与其单独相处会是一件令人局促不安的事情,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却莫名地急于想交谈些什么,来打破此时的宁静。
她低头拢了拢身上的薄毯,努力从纷乱的思绪里胡乱找了个话题。
“我们之前去仙乐宫见了詹胜春,我总觉得这个人野心不小,不像是个甘于久居人下之人……你对仙乐宫的大股东檀沛森有了解吗?”
方彦之沉默了一瞬,不知是否在思考应该如何措辞。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缓缓开口道:“檀沛森此人行事一向颇为低调,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并且,红门与青帮不同,并不完全是一个松散的民间帮派组织。相反,红门在成立之初便是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帜抵抗清廷统治,红门成员也都已“驱逐胡虏,恢复中花”的口号积极投入和参与政治活动,因此算是一个半民间半政治团体,对于汉奸卖国贼的绝无容忍也只会比青帮更甚。”
“所以,我倒是并不觉得檀沛森会与东瀛人公然勾结,支持詹胜春与淮山堂为难。”
随着方彦之的讲述,之前在车内流转的那份暧昧躁动不知不觉间便缓缓平息了下去,张怀月微微松了口气,顺着对方的话题又提出疑问。
“但我怎么听说,檀沛森与青帮的‘三色大亨’张晓林关系莫逆,这张晓林如今已经旗帜分明地公然投敌,他与此人相交,难道就不怕受到帮规惩戒了吗?”
方彦之微微摇头,“上沪局势纷乱,各方势力犬牙相交,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会有协作抑或对抗,这两人或许场面上的合作确实是有的,但至于私下关系究竟如何,也只有他们当事人自己才知道。”
张怀月闻言点了点头,脸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