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劫（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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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大雪纷飞，天地白茫茫一片。
林现收到了汪徵的来信，他已经娶妻生子了，虽然他喜欢男孩子，但他要为帝王家传宗接代，不得不娶妻纳妾。
她给他回信，一来是恭喜，二来是表达自己有时间会去南国玩玩。
辛观之看着她写的信，嘴巴倔起来，“十年了，还写信呢。”
“对呀——吃醋了？”
他不说话。
她笑嘻嘻地看着他，说：“都四十好几了，还吃醋呢！”
“哼。”
“哈哈哈哈哈。”
林现发现辛观之越来越娇，特别是从前线退下来之后，现在他全身心都在辅佐太子身上，教他领兵打仗，偶尔也会亲临战场指导太子。大女儿自从学武后，便产生了浪迹天涯的梦想，并在两年前付出了行动。
尽管他们都不同意，可大女儿再三强调，林现想着尊重孩子的意愿，允许她在外漂泊旅游五年，五年后必须回来。好在大女儿通情达理，一口答应了。
小女儿今年十岁，还在玩泥巴呢。
林现和辛观之牵着手在雪中漫步，二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一直走着。
“真想这样和你一直到白头。”她突然说道。
他帮她整理被风散的头发，和拍去貂裘上的雪花，说：“我答应你，一辈子守着你。”
“好。”
“你呢？也会守着我吗？”
“你看过我跳舞吗？”
他细想了一下，摇摇头。
“让我为你跳一支舞吧。”说着，她脱下貂裘，丝毫不惧严寒，整理了一下头发，正愁舞蹈动作是什么时，猛地回想起自己在现代学的朝鲜舞，随即开始跳了起来。
最近，她现代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反而自从她穿越开始的记忆却越来越淡，人也越来越模糊。心里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觉得自己要么老年痴呆，要么要穿越回去了，最不济就是马上要死翘翘了。
她想把没做完的事做完，没见的人见完。
来年开春，她收拾好行李，先跟汪徵通了信，告诉了他：我先去找我的贵妃娘娘玩十天半个月，再来看望你。
另一边的贵妃，现在已经是太后了，收到了林现的信很是激动，立马张罗着准备。
中途休息时，属下来报马上就到了。
到城下时，林现命人先去通知太后，自己在下面先等等。
就在林现下马车，站在马旁时，心突然感觉被什么揪住了，不仅抑制它的跳动，还阻止她呼吸。她扶住旁边的婢女，想说什么却无法再开口了，把二十年前没吐干净的那口血都吐出来了，她也干净了，可以走了。
在意识完全消散之前，她看到了汪徵和太后一起跑出来，不过太模糊了，她也不确定是不是他们。都说人死后，听力最后消失，她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汪徵尖锐的呼唤声……
林现再次睁开眼，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林现，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做出选择：留在这个时代安享晚年，然后入轮回；脱离这个时空扰乱者的时代，回到现代，继续用你林现的身份活着。”声音和机器人一样，她听不出什么感情，也不确定它是不是个人或者神？
她的心和这片空气一样，那么平静又暗流涌动，“还有别的吗？”
“有。”
“说说看。”
“一般人不会选择的。”
“没准我不是一般人。”
“你回不到任何一个时代，直接入轮回，来偿还你欠的债。之后，如果你还干净了，将可以自己选择转世成为其他。”
“那我岂不是要花上成百上千的时间来偿还？”
“没错，六十年一轮回，你欠两个时代的债都要还干净。”
她想都没想，“我愿意。”
那边停留了良久，并没有问她原因，而是尊重她的选择，让你稍等片刻。
“等会！”
它以为她要改变主意了。
“能不能告诉我，汪徵他们最后说了什么？”
“遗憾不会被弥补，哪怕是我。”
“那……真遗憾啊。”
她坐在地上，手里还带着那个镯子，仿佛告别就在昨日。不管在哪个时代，她都有抱歉的人和事。回到现代，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回去有什么意思呢？回到这个虚拟的时代，所有的一切都是造物者捏造的，该体验过都体验过了，没什么好遗憾的。况且她在这里也待不下去了，想趁这次出游一走了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辛观之那张脸，十年前他还会亲密地拥抱她，给她安全感，告诉她不用拘束自己。十年后，他脸上虽然笑嘻嘻的，但心已经飘到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身上。
“你不是发过誓，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她看着辛观之怀里的女子，含泪闯进来，质问他。
他一开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刚想认错，旁边一女子搅和，“皇上，你可是一国之君，哪能被一介妇女所威慑到？！！她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有什么好大呼小叫的。”
他脸色有所转变，但到底没有对她发脾气，而是让人把她带回去。
她坐在梳妆镜前，摸着自己脸上的雀斑，肚子上的肥肉，还有深深的法令纹……
尽管她已经年老色衰了，但还是不愿意相信他会嫌弃糟糠之妻，“辛观之，你还爱我吗？”
“我爱你呀。”
“那你为什么会出轨？”
“我爱你，和我喜欢别的貌美女子有什么冲突？”他不理解地看着她。
“这叫不忠！”
“朕是天子！天子要做的事不需要旁人来评判，更轮不到你一个外人！”
“外人？我不是你的妻子吗？你不是说、说在我面前永远不会自称皇帝，你不是说要和我做一对平常夫妻吗？”她已经两眼汪汪了。
他看到她这样可怜兮兮，刚想发火却又憋回去了，抱住她，“皇后，朕才四十岁，正值壮年，你又……你说朕总得有地发泄吧？！！但朕发誓，皇后之位只有你。”
果然真心最不要紧。
她看着他身边一批又一批的年轻女子，他便很少出现在她的面前。
后宫争奇斗艳，每个人巴不得她早日下台或者是被处死，有的想陷害她，可她压根不想参与争宠行列，而是每天外出骑马。
她们都在告状，说哪个皇后会到外面抛头露面，还和一群壮汉一起喝酒，没母仪天下的姿态。一个这么说倒好，一群人这么来控告她，辛观之也变得不耐烦，又和她大吵一架。
失望不需要攒很多次，她知道自己早晚被人害死。她不想不明不白被人害死在宫里，想出去行走江湖，可他不允许她走，宁愿把她锁在宫里，被迫卷入宫斗也不愿意放她自由。
那天雪得很大，她冒着被冻伤的风险给他跳了一支朝鲜舞，翩翩起舞的她像冬日里的蒲公英——生命力顽强而又坚韧，又像倔强的小草，又像一朵玫瑰……
以前她总在小说里看到：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她也算和辛观之白头到老了。
有时候，他很爱她；有时候，他又嫌弃她的人老珠黄。原来爱到最后，凭的是良心。
身在帝王位，他花心又疑心，她都能理解。但她不能理解二十年来，他的一心一意算笑话还是伪善？好在这二十年来，他真的像宠宝贝一样对她，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就连行礼都免了。不过现在每次见他，都要行礼了。
最后，她在他面前跪了一个时辰，请求他允许她去看看自己的老友。
他虽然同意了，但还是派了两个心腹盯着她，美其名曰是保护。
这样的荣华富贵有什么用？谁都不能锁住她。
如她所愿，她在空荡荡的世界里等着入轮回。
第一世，她变成了一滴水，滴到一个受灾的小孩子（北国先帝）嘴上，让他喝口水。
第二世，她变成了山上的一只野猫，等着前世的小杭路过。傍晚，山里起了大雾，“小杭”好像迷路了，她跳了出来，喵喵两声，“小杭”好像也懂了她的意思，便跟着她走。不一会儿，到了一座庙里，那儿可以住宿。吃完饭，“小杭”拿着一根火腿肠想喂喂她，她已经离开了。
第三世，她变成了一朵花，被年轻的“北国皇后”摘走了，那天是他们的婚礼，她被摘下来别到了“北国皇后”的头上，他们笑靥如花。
第四世，她变成了人，和“奶妈”从小到大都是闺蜜，做到了一起吃到老、玩到老。
第五世……
第六世……
第七世……
……
八百年后，她再次在那个空荡荡的世界里睁开眼，眼里清澈明亮，“我还干净了吗？”
“是的。”
“那我现在可以做选择了吗？”
“当然。”
“我做选择题还是自主提供？”
“自主。”
她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决定好要做什么了，“一棵在热带雨林里的树。”
“为什么？”这一次，它忍不住问这个奇怪的人，实在不理解她花了八百年还债后居然会选择当一棵树！
她莞尔一笑，容貌回到了自己七岁的时候，用着最天真的语气说：“我以后要当一棵树，为小动物们准备各种各样的玩具。希望妈妈是一朵小花……小草也行，反正我要一直靠着妈妈。”
它满足了她的要求，把她播种在雨林里，如果她足够坚毅的话就能茁壮成长，变成参天大树。也许她的妈妈没选择没小草或者小花，但在未来的某一刻，她的妈妈一定会受到某种召唤，来到她的身边，靠着她的树干，乘着凉？休息？做研究？
她失去了所有记忆，变成了树。
往后每天看着小动物在身上跳来跳去，有的吃她的树叶，有的在她肩膀做巢，有的在她手臂上嬉戏打闹……虽然有时候会生病，但好在有鸟儿为她治病。夜晚，晚风抚摸着她，她被吹得舒服，静静地睡过去；白天，太阳照耀着她，她不断成长，想要给整片森林带来温暖。
不知道自己会活几年，她只知道自己过得充实。也许有人会怀疑她那么喜欢自由，怎么会选择固定在一个点呢？其实不是这样，她的树叶可以随风飘散，飘到哪里就去哪里玩了，她的每一个部分都有她的意识，她不会轻易死掉，不会再为爱恨嗔痴感到遗憾了。
她是一颗自由的、生机勃勃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