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世上没有两全的法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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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灵若紧握双拳,下定决心,无论一会徐弦月弹成什么样子,她必是会为其叫好。
若是有人敢借此奚落,说徐弦月的一句不是,她今天就是磨了这张嘴皮也一定要替徐弦月挽回颜面!
心中已是开始预设不久后的唇枪舌战。
一声铮鸣,霎时让她恍了心神。
秦灵若凝神细瞧,只见徐弦月右手发声之后,左手进退揉颤,余音澹澹,如碧水轻波,层层轻漾,一层递似一层。
似乎是和方才于千玥弹的有些不同,可一时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同。
她只觉自己的身体,飘飘荡荡,如随长风,浮沉于云霞之中,久而久之,心身俱忘,如醉如梦。
禁不住同夏雪杳惊诧互视,夏雪杳亦是又惊又喜,她竟是从不知晓,徐弦月的琴技竟是到了此种境界。
秦灵若重新抬头,看向稳坐场中的徐弦月,喃喃念着:“月月的……纸铺掌柜,究竟是何许人也……”
于千玥本是淡然噙笑,听到中后段却也不自觉敛了唇颊松缓,粉唇轻抿,端直起身子来。
同她弹的确实有出入。
中后曲段却是与她的相比,谱调承转更为和谐流畅,浑若一体。
自她获得曲谱,学习《流殇引》第一日起,教习先生便曾告知,此曲如今的曲调并非世所赞颂的初版乐谱,而是经由世人调整更易着手的再版。
虽说大致相差无几,却终是不及初版乐调衔接递进流畅……
而这个容王妃弹奏的……
“是初版……”
连同杨雪在内的多少贵女,原本是预备瞧笑话的,甚至于已然脑海预演,自此宴之后,容王妃大言不惭,不通乐理的草莽名声自此流传京都,便是来日容王归京,闻此流言只怕也是以此为耻,羞于启齿的吧。
只是如今光景,令杨雪及在场之人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当下是谁?
确是容王妃吗?
怎么会?她怎么可能!?
连于千玥的琴技显而易见的都明显不及她。
若是徐弦月有此等技艺,为何前些年不曾见她有所展示?
不声不响,竟是藏拙至此?
皇后亦是略感惊疑。
出入风尘,辗转花场的红羽,有此等不俗技艺倒也是令她始料未及的。
“还以为,她只会那些靡靡之音……”
升腾盘旋,波澜壮阔的篇章结束之后,音韵逐渐平缓下来,好像潮海落去,月明风清,沙洲人静。
当琴声停止以后,耳畔似乎仍在缭绕着似有似无的悠扬乐曲,久久不肯消散。
全场静寂,悄无声息。
秦灵若最先反应过来,无知无觉,激动地攥握着夏雪杳的手臂,摇晃的起劲,口中惊唤:“好!月月最棒!”
“这是……容王妃?竟然还有此等技艺……”
“以往京都之中,竟是从不知晓。”
“容王可是知晓?……难怪……”
场下众说纷纭,颇为惊叹。
徐弦月抬首朝秦灵若坐席那处浅浅一笑,随后盈盈起身,只念道:“儿臣献丑了。”
于千玥亦是起身,端端正正向徐弦月曲膝,口中不无赞叹道:“当是小女献丑,往日赞颂之语听得多了,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若容王妃不弃,小女愿求容王妃相交赐教。”
眼波清明,语气恳切,并没有一丝被落了面子的难堪怨愤,坦坦落落,实心实意地想与徐弦月结交。
此言一出,正合皇后下怀,当是认为此为徐弦月的设计的交好之举,遂开口道:“以琴会友倒是不失为美谈,容王妃,本宫说的可对?”
徐弦月道:“正是如此。”
只是眼下并非谈话时机,徐弦月与于千玥也只是遥相对望,互相颔首,以示心意。
杨雪计谋落空,眼瞅着二人眼色交换,“惺惺相惜”,手中的粉白帕子绞拧成麻花。
“倒是不曾想……”
空场之余,还来不及与于千玥相谈几句,秦灵若迫不及待拉着徐弦月到了旁处凉亭,板着她的双肩,将她按坐在石凳之上,开口问道:“月月何时学了此等技艺!我不知晓就罢了,连杳杳也不曾听说!”
夏雪杳于旁侧附和点头。
“就是我的墨宝斋掌柜,张叔教我的啊!”
“一个掌柜怎么会有此等本事,你莫不是在唬我?”
徐弦月绞了绞披帛,冲二人勾了勾手,三人凑首耳语了一番。
秦灵若赫然起身:“原来他是……难怪,原是词曲师傅本人传授,不想你的小小墨宝斋竟是如此卧虎藏龙?”
“我是近来才知晓张叔的真实来历,不过往日他总说我于乐理此处天资愚钝,学了这些年,也只学了他的皮毛唬唬人尚可,我不擅此道,又鲜少参宴,自然也不太清楚于京中女眷中水平到底为何……”
秦灵若咂嘴:“这还皮毛,这还不擅,那你最擅什么?”
问到此处,徐弦月仰面抬眼,杏眼眯成半月形状,掌心面向秦灵若,晃了晃五指,做了个拨弄的动作,俏皮挑唇道:“自是算学!”
论及此处,她的语气略有傲然,声音也轻扬了不少:“而且我的算盘拨的,可比琴弦拨的上手多了,便是盲算,那也是不在话下的!”
“只是可惜京都并无此类比试,若是有的话,我有信心成为‘京都第一女拨手’!”
“哈哈哈哈哈!”秦灵若笑得前仰后合。
“你笑什么,我说得是认真的。”
秦灵若捧着徐弦月的白嫩面颊,上下揉搓:“我自是相信,我笑我的月月真是可爱。‘京都第一女拨手’,你是如何想到的。”
“我的志向可是成为北玄第一女商,不会算学怎么成,秦越川还允了我,待他回来,还说能让我去南渊开铺子呢!”
提及商铺,徐弦月来了精神,双眸晶亮,似有万千星子辉映闪烁。
只这话一落,秦灵若与夏雪杳嘴角笑意一僵。
不知该如何接话。
以她们的视角来看,自是不知晓秦越川如今境况如何。
只是当下京都谁人不知容王北疆战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徐弦月此言,像是固执的坚定信念,他定是会回来一般。
秦灵若松了双手,表情隐有凄惋:
“月月……”
徐弦月揉着双颊:“怎么了?他答应我的。”
“嗯,对,三皇兄定是回来的。”
徐弦月瞧她们的表情,于两人心里是何想法自是一目了然,可是心知,秦越川行程隐秘,她无法解释为何自己清楚秦越川的真实下落,只能反向开解秦灵若和夏雪杳:“这又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了对吧,定是会无事的。他临行前曾说,说不准会换得两国和平。”
秦灵若坐在她的身侧,小心斟酌开口问道“嗯……月月可曾想过若是三皇兄回来,无法带你去南渊了……你当如何?”
徐弦月不解,歪着螓首问道:“为何不能?”
“若是留在宫城,那不就无法前去南渊……”
徐弦月一时不知秦灵若从何处得出如此结论,惊叹道:“为何要我留在,宫城?陛下允了我,秦越川归来之时我就可以离开了呀?”
秦灵若压低了声音小小声道:“我在宫中生活多年,此方面还是能够预想一二的。”
“三皇兄战胜南渊若能换得两国百年和平的话,归来,此等功勋,若我猜的不错,大抵,极有可能会授予——太子之位的。”
最后的几字,秦灵若嗓音压的极低,近乎气音。
徐弦月一怔。
“所以,既是承袭皇位,月月便是凤命,如何离得京都……”
默然几息,徐弦月垂眼矢口反驳道。
“我不是。”
“凤凰非梧桐不栖,我非凤命,我哪里都栖得。”
“梧桐也好,柳枝也罢,竹枝也未尝不可。”
她抬头,瞧了瞧屋檐之上并排栖落得几只滚圆鸟雀,红腹灰喙,啾啾细鸣,相互聚首,啄理着羽毛。
却也仅是栖息停落片刻,又陆续扑展着双翅,离了屋檐横梁,朝碧空云间飞去。
徐弦月目色隐有艳羡,望着鸟雀离去的方向,慢慢起身道:“从前无甚感觉,只觉得同他一起,在哪里都好。”
“直到近来在这里的几日,我才觉得,宫城太小了……甚至于——”
“连容王府一半都不及。”
“我……不喜欢这里。”
便是不曾有志向,近来的种种经历,也令她情不可抑的对宫城心生反感,甚至于可以说——厌恶。
世上再无人,比她更期待与秦越川的重逢。
她只期盼,或许二人的再见之日,便可以就此离开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
她的喉间酸涩,隐带哽咽:“或许我是‘雀命’吧。”
秦灵若小心翼翼试探问道:“那……你是后悔同皇兄在一起了吗?”
此言一出,不远处驻守的玄三心尖一颤,五指不自觉握紧,屏息凝神,细听下文。
那厢徐弦月摇了摇头。
一字一句,柔缓坚定道:“我从未后悔同他在一起过,无论是过去,当下,乃至将来都不曾有悔。”
“我允了他的,要一直陪着他的。”
她与他已是错过了一世,今生无论何种艰难险阻,都势必要同他相守在一起的。
“我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徐弦月双眸盈润,潋滟水光蒙覆其上。唇角虽有笑意,却隐有一丝苦涩:
“灵儿你说,陛下有这么多子嗣,一定会是他吗?”
“或者,世上没有两全的法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