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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曲中求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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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朗很诧异。

公子禅出城不过两日,回来时整个气势都不一样了。不止公子不一样,就连杨戏和傅灿都浑身杀气。

“这仨人、打架去了?”向朗胡乱琢磨,完全不得要领。他也不想想,俩书生带个娃娃去打架,那不是送人头么?

“向公,这一趟出城属下可开了眼——”傅灿见到向朗,憋了一路的话匣子终于打开来,劈里啪啦把溪头村的见闻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向朗才知公子是去探查民情了,心里又感激又惭愧。自己到醴陵八个多月,派出去的督导让人家怼的怼退的退,碰了一鼻子灰,他都没下去实地调查一下。公子来此屁股都还没坐热,便亲自下乡听回实信来,这差距不服不行啊。

“如此说来,黄宣等人涉嫌隐匿田产,且误导村民与官府对抗证据确凿。”向朗沉默一会儿,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正是。这两条任哪一条都是灭门抄家之罪。”杨戏熟知律法,给出了专业意见。

“既如此,何不将其拿下付有司审问?”傅灿早就巴不得立刻动手,听到这话更加激动。

“不可!”一直没有表态的刘禅提高了嗓门,阻止傅灿接着讲下去。向朗当然知道这绝不是抓来一审的事,但他也想听刘禅的见解,因此没有作声。

傅灿追问:“为何?依律行事,有何不可?”

刘禅叹了口气,示意杨戏拉傅灿坐下,待他情绪稍稍缓和,解释道:“黄宣不比普通乡绅。一者在此为官多年,根深蒂固;二者此人善于钻营,在官场、在农庄口碑皆好、人人称善,贸然动他,只会引起骚乱;三者秋粮未收,不宜生事。”

刘禅的理由当然很充分,傅灿虽不情愿却也无话可说,但嘴里还在小声嘟囔:“莫非便只能便宜了他!”

“自然不是!”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令在场三人来了精神。向朗、杨戏和傅灿都听出公子禅要出大招了。杨戏和傅灿对刘禅的认识只停留在传闻阶段,但向朗却是亲眼见识过的,心中立刻充满期待。

刘禅还是没有表情,就像陈述一件寻常的往事,语气平缓:“黄宣并非一般的地主。他收起租来毫不手软,却并不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非但不凶,遇有灾祸还慷慨解囊。平日里和善可亲,对上对下做得滴水不漏。比如对抗新政,明明是这班地主不乐意,却以地租之名使唤农户出来搅局。无论官府用不用强制手段,倒霉的都不会是他们。这头脑不简单呢。”

“谁说不是。”傅灿深有体会,想想这几个月的工作,忽然有种泄了气的感觉。

“对付这等人,动手之前得先扒掉他的伪装。”

“啊?”

三人异口同声喊了起来。这句话太让人意外,但转念一想又确实是这个理。

傅灿再次兴奋起来,瞪圆了眼问:“却不知如何让他露出马脚。”

“这个嘛,不急,也不是一两下便能做到。首先要改变农户对官府的印象。不如就从秋收入手,好好做一篇文章。”

“秋收?!”

秋收不就是收庄稼么?这能做什么文章?杨戏与傅灿互相看看,没明白公子的意思。

向朗问:“公子之意是借秋收收买民心,断了黄宣借民闹事的后路?”

刘禅松弛下来,咯咯笑两声,对着向朗伸出大拇指:“向先生果然老辣。不过不是收买,而是感化。先生规划一下,将三县的城防军、皂隶以及各级官员组织起来,到各村田间地头去,帮助农民一起收割。除了出人出力,还可为其提供餐饮、药物以及运输等便利。”

“这——,嗯——,好——,妙!”

向朗嗯嗯啊啊,连用了四个感叹词才琢磨出刘禅这建议的味道。他从政多年,可从没听过官府替农民干活的事。但细细一品鉴,正因为史无前例,才更能打动人心呀。

杨戏跟着赞叹:“荆州民风醇厚,溪头村可见一斑。若以礼待之,百姓定会感佩,再来抗拒官府就不好意思了。”

傅灿张着大嘴,只会在一旁点头了。心中暗想原来传闻都是真的,公子果然是神人。默默拍了一通刘禅的马屁后,也把自己的见解讲了出来:“如此非但能争取民意,还可获知真实的收成情况,免了被黄宣等人虚报,一举两得!”

“没错!”

刘禅给了傅灿一个大大的肯定。他有些意外,傅灿这人一路上心直口快,竟也有这等急智。能想到这层,可见此人也不是寻常角色。

唉!说来惭愧!以孔明师父的洞察力,没点本事怎会派到此地?还是我这做徒弟的过于孟浪了。

计划有了,执行便无须刘禅这个总设计师劳神了。向朗、杨戏,包括傅灿都能独当一面。当然,杨戏和傅灿只需操心醴陵的事,向朗还得同步指挥茶陵与攸县,担子更重。但是比起此前没头苍蝇一般,现在有了行动方向,他这心里也不再慌乱。

放下政务,刘公子的心立刻飞到师姐身上。醴陵县设立县医馆,静怡便带着她产科的人来此建设这时代的首家产房。这位师姐只比自己大着几岁,也还是个娃娃。偏偏个性极其要强,到醴陵之后一声苦也没叫过,一个求助也没找过,所有的事都自己扛,其中艰辛可想而知。别说是仲景师父,刘禅这做师弟的也心疼得要命。因此这边刚送走向朗,便一刻不停赶到医馆,跟谁也没打招呼。

县医馆与产科、产房都是刘禅的建议,但具体工作却是张机领导的医掾在做。医馆设在集市旁,是一套完全独立的建筑。内有八间房舍,中央围成个露天的院落,既能保证采光,又能在此加工晾晒药材。

正面两间是诊室与药房,在此看诊抓药。右手的三间是内外科的操作间以及库房,需要时也可用作临时病房。左手一间是产房,最后面两间大的则是宿舍。整个医馆配属六名医者,连同茶陵、攸县的医馆共十八名,全部都是医学院首批毕业的学生。产房暂时只有醴陵县有,静怡与招收来的三个稳婆便在此工作,一边应付接生,一边总结技术、编写教学内容。

由于没打招呼,因此到医馆时谁也没在意刘禅。坐堂的医生名叫孟莞,也是刘禅的师弟。他正给人把脉,抬头忽见娃娃师兄走了进来。孟莞愣了好一阵子,以为自己眼拙看错了。

刘禅也认出了孟莞,见他捏呆呆盯着自己,便主动上去打招呼。

“孟师弟,在此坐堂可还习惯?”

孟莞这才确定,这人真是师兄。就要起身行礼,却被刘禅喝住,示意他先给人诊脉。孟莞脸颊微红,急忙把病瞧了便来招呼刘禅。

“师兄,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为新政而来,顺便看看医馆的情况。你们怎么样?师姐呢?听师父说产房办的不顺利,可有此事?”

孟莞不敢隐瞒,点头回答:“医馆尚可。师姐那边带着稳婆,一手一脚好容易将产房搞成,什么取暖、清洗、消毒,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谁料搞好了却不见产妇上门。这两日师姐都在找原因,我想帮忙也不知从何入手。唉!师兄来了最好,你定有办法。”

“嗯!你接着坐堂,我去看看师姐,先了解下情况。”

“诺。”

穿过前厅便是庭院,院中摆满了木撑,上面架着竹笸箩,铺着各种药材。左侧的产房里,一个小女生正和三名妇女探讨着什么。刘禅远远望去,那背影正是自己的师姐。他未敢出声,轻轻走到屋外听里面讲些什么。

“姑娘,以咱们的经验,从头次阵痛到分娩这时间可不固定,那都是因人而异。有些顺畅的个把时辰便生了,不顺的、尤其是头一胎,折腾个对时也不是没有。若产妇在家感觉到痛了再往这里赶,多半要误事。”

“话是这么说。可咱们就这一间产房,若不等有了征兆便进来,谁知多久才生?万一其他人紧急,难道再把人搬出去?”

……

“唉,好容易建成的产房,到头来还得上门接生,这不是白费力气么?”

……

三个稳婆与静怡在房内绞缠,说的人听的人都在叹气。房外的刘禅大致明白了,由于无法准确预估产期,产房难以精准接收待产妇。来早了浪费资源,来晚了不赶趟,因此没法开张。

这还真是个难题。

“师姐,师姐!我来看你啦!”

搞清楚了师姐的困境,刘公子便扯着嗓子嚷嚷起来。在醴陵县衙的那股子霸气荡然无存,这一刻他又成了那个整日跟师姐拌嘴的淘气包。

房内的静怡忽然呆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过头来见外面真是师弟,唰地一下又转回头去,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内心的喜悦瞬间从心底洋溢到脸庞,把那一脸愁云冲得无影无踪。再转过身,脸上已是一片灿烂。

“阿斗!何时来的?”静怡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还是不敢相信师弟真的来了。

“来了两日,去县衙交代完公事便来看你了。”望着静怡越发瘦削的脸庞、微微深陷的大眼眶,刘禅心里更加难受。师姐只大自己三岁,搁在后世刚刚要上小学。可观她的神情,仿佛比年龄大着十岁,完全是成年人的样子。

她正是需要呵护的年纪呀,为了治病救人在这县城里呕心沥血,孩子不像孩子、女人不像女人,这一切都只因为自己当初提出这产科的构想。

“我对师姐的关心真的够吗?”刘禅在心里问自己,越问越觉得自责,眼眶渐渐开始泛红。

静怡已完全不似当初的泼辣,见师弟眼神难过,便给他一个无比和蔼的笑颜,小声说道:“刚一见面就哭鼻子,还真长不大。先别忙流泪,来,带你看看我们建的产房。”

——

这是刘禅这辈子第一次走进产房。

月姨生产的那次他只在屋外待过,压根没见到里面的情况。再说了,那种临时布置出来的地方严格来讲也不能叫产房。

此刻这间屋子已有了后世医院的影子。

地板擦得光亮,墙壁、门窗、屋顶全都刷成了白色,宽松畅快,完全没有逼仄的感觉。房檐上开了透气孔,确保房间内的空气流动。产架、矮床等一应器具也是白色,木架上摆放着水瓶、药瓶、剪刀、纱布等器具,另一侧则是应急的药物,都用白绸遮挡住灰尘。

四面的墙壁、房梁上设置许多烛台,全点亮了整个屋子必如白昼一般亮堂。墙角设一暖炉,烟囱沿着角落伸出檐顶,既可以取暖也可以烧水。

一根大梁上还卷着一块巨大的帘布。刘禅好奇,问这是干啥的,静怡解释道,是怕生产期间产妇需要救治,医生又不便入内,便可放下帘布,只把产妇的手伸出来给医生号脉。

“师姐,你可真厉害。这产房建得太好了!”刘禅由衷感佩。静怡可从没见过现代病房是啥样,能将各种细节考虑得如此周全,足见她有多用心。

刘禅再一次动容,难以想象师姐为了这间房吃过多少苦头。

三个稳婆一直站在旁边不敢回话,显然是惧怕刘禅的身份。可听见他夸这产房,忍不住插进嘴来:“公子说得是。为了建这产房,姑娘没日没夜地熬。我们这些婆子还有那些工匠,没有一个熬得过她。唉,你看这小脸,眼瞅着就瘦下去了。”

静怡被稳婆说得有些羞赧,红着脸冲她们摆手:“罢了罢了,过去的事莫提。三位姆姆,今日不聊了,你们回去歇着,我跟师弟说会儿话。”

“诺。”

稳婆们识趣地离开,留下两个孩子独处。静怡拉着刘禅坐下,给他弄了杯热茶,两人边喝边说。

“阿斗,你来得正好。方才你也听到了,这产房建好了,可产妇上门却成了难题。我们几个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办法,你得帮我!”

师姐很少这样直接求助,刘禅知道这都是为了产妇,故也收了戏谑,认认真真思考一阵,缓缓道:“办法倒是有,只是得慢慢来。”

“呀!我就知道,你主意最多了!有何办法,快说!”听闻有戏,静怡忽然激动起来,一瞬间又有了刁蛮小姑娘的样子。

刘禅端着茶杯浅尝一口,咧嘴笑笑:“师姐莫急,此事交给我。你只管照顾好自己,要是医生都病倒了,那患者指望谁去?”

“扑哧”一声,静怡终于还是被逗乐。不知为何,只要有师弟在,再大的困难也没法令人发愁。心情放松下来,小姑娘又有了娇羞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倦了,静怡忽然一歪脑袋靠在刘禅那尙不宽厚的背上,眯起眼睛喃喃道:“好吧,有你在,我可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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