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入贾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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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章璟主仆被这两件事一耽搁，林黛玉一行车轿已是先到了。
先走西角门入了府，然后径直坐轿到了垂花门，方算踩着了地。
见有婆子伸手上来，黛玉偷偷瞧了眼，其袖口整齐素净，手也细腻无垢，便轻轻搭了上去。
被扶着一路过了穿堂、厅房，才到了一处正房大院，所见皆是雕梁画栋，轩峻壮丽，与家中的小巧别致截然不同了。
一时内心怅然，彷徨又怯怯。
台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一见她们来了，便围上来叽叽喳喳，又争着打起帘栊，抢着回话：
“林姑娘到了！”
我一来，她们竟这般高兴吗？
黛玉莫名有些开心，抿紧了唇，心中七分期待三分忐忑，轻轻跨过了门槛。
......
德善坊，宁荣街。
车辆纷纷，人马簇蔟。
巳时初，东街口过车门又转进来两架马车。
都是神京城里常见的形制，本也无甚稀奇。
可前面那马车后面，却用麻绳串着三个男子，皆垂头掩面，踉跄而行；
后头那马车顶，又有一少年箕踞车顶而坐，凤眸似眯未眯，身躯起伏不定，瞧着闲适得紧。
这唱的倒是哪一出？
行人看官一时摸不着头脑。
街北有一座气派府邸，左右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丽冠服之人。
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
角门前，几个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人，坐在大板凳上，正说东谈西。
此时齐齐住了嘴，抬眼打量了过去。
停了半晌。
“这倒是个稀奇的景儿。”
“瞧瞧？”
“走，瞧瞧！”
留着一人在门口候着府内的差遣，另外两人起身踱步上前，高声吆喝道：
“嘿！爷们，要排揎自家奴才，只管回家去干，跑到这宁荣街来作甚？快些离了去，莫要污了贵人的眼！”
章璟收回看向那匾额的目光，瞧着拦下车马的两个青衣小厮，也不下车，只拱手一礼：
“在下前往荣国府叩问亲长，路遇一二贼人，便顺手擒之，只待交予两位舅舅处置。”
“两位舅舅？这可了不得！也不知是哪位姑奶奶的公子。”
两个歪三倒四的青衣小厮立刻挺胸收腹，站得直了，语气也带了几分恭敬：
“小人冒犯了，既如此，小郎君但请前行。”
“诸位很是尽责，有劳了。”
章璟笑着点头，轻扣车顶。
马车又往西行，不多时，照样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
他站直了身子，轻抚弓身，凤目含笑。
老韩头、李四乖乖下了车来，对视一眼，都是垂头丧气，磨磨蹭蹭地和那三个青皮蹲到了街角。
章璟提起弓箭，跃下车顶，打起车帘，笑道：“这便到了。”
车厢内，青岚素手一抖，纱帘垂落，待转过身来，小脸上已满是踌躇：
“二爷，这就是太太的娘家吗？许是弄错了罢？”
她只知太太是公侯家的小姐，原想着了不起便是跟县衙一般气派了。
可刚刚偷偷瞧的那两眼，又哪里是县衙比得了的。
青岚是母亲自金陵采买的，又一手调教得伶俐爽朗，平素还有点泼辣。
可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罢了。
章璟若非有着后世的见识，只怕也是软了脚了。
他伸出手去，牵起那冰凉的小手，温声道：
“姐姐莫慌，往前四年都是你护着我，往后且有我。”
听得此言，青岚顿时鼻头发酸，抬手掩了口鼻又红了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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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莫这样说，都不过是我的本分罢，太太走...”
她懊恼地住了嘴，急急就往下走：“我来伺候二爷下车罢。”
章璟拦住她，只是一笑：
“到了这京中，依着外祖家的规矩，你却不好抛头露面了，没的让那些人看轻了去。
你且安坐，我自去投了拜帖，待会若有人来引，姐姐便跟他们去罢。”
太太似乎是讲过这些...
青岚咬了咬唇，把他拉了近前，半蹲着身子，伸手捋平了鬓角，理顺了发丝，又用带着淡香的汗巾子细细擦过了面，再仔细端详一遍，方才满意点头。
二爷这般容貌，现下又文武双全，也不知哪般女子才能相配呢。
一抬眼，却瞧见那灼灼目光，心下顿时一羞，忙道：
“二爷快去吧，别耽误了。”
章璟哈哈一笑，下车去了。
青岚坐了回去，连车帘也不敢挑起，默默绞着汗巾，听得二爷投了拜帖。
过不多时就有人来请。
那帮子屎痞无赖也被绑了起来，听着还要扭送顺天府去，一时哭天抢地，个个懊恼。
就该官府治治才好呢！
外面脚步声接近，有个老婆子的声音响起：
“这位姑娘，我们且走后门，先安置了行李，再等你家哥儿罢。”
青岚悄悄打起纱帘望向了门口，章璟正含笑向这点头。
她心中一定，轻嗯了声：“那有劳婆婆了。”
“姑娘外道了不是，小子们，仔细牵着马往后去，莫摔坏了贵客的行李。”
等着马车掉头向东，转进私巷朝北去了，章璟也收回目光，笑道：
“还烦请足下带路。”
“璟哥儿说笑了，小人哪里当得起这这尊称，璟哥儿随我来便是，二老爷刻下正在外书房呢，只是且等璟哥儿见过老太太才好相见的。”
小厮躬身引着章璟从西角门进了府。
入眼处是极辽阔的大院，中间一条大甬路，直出大门的，但并不走。
只顺着旁阶，一路前行，大约半射之地，便见一处书房。
三层台矶，朱梁黛瓦，此时门窗闭合，里面人影幢幢。
章璟自觉止步，肃容行礼。
门后传出低低的赞叹声，半晌才有深沉厚重的声音道：
“璟哥儿且去罢，待拜见了老祖宗，见过你大舅舅再来。”
“甥男谨遵舅舅教诲。”
章璟候了一会，见无吩咐才起身抬步。
这政舅舅最是板正不过，非如此不能稍稍讨好。
至于为何讨好？
他年卑力弱，还是得攀附在大树上才好茁壮成长。
正此时，一架翠幄青紬车从西角门进来了。
车内，未见着大舅舅的黛玉正蹙眉沉思，眼神微动，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咦，这人怎地竟也来了荣国府？”
又走了半射之地，小厮引着转向西边角门。
章璟临转身时余光扫过骡车，见其直过二门往中路院里去了。
想来是府内女眷罢。
他不敢多瞧，脚步不停，人已进了西路院。
纱帘轻轻晃荡，帘后黛玉唇角上扬，莫名有些窃喜：
“这下你却没瞧见我了罢。”
但她已瞧了个明白：
“果真是那浪荡子。
这必是要去拜见外祖母了，此人果然年岁不大，关系定也是亲近的。
如此想来，这般面善...莫非是我见过的哪位亲眷就是他的家人？”
对了，那丹凤眼...
黛玉歪了歪头：“莫非是琏嫂子的亲眷？”
正待细想，已有嬷嬷来请她下车。
心中一叹，盈盈起身，往荣禧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