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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辞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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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极乐神域】,已非凡人所在的红尘俗世,而是由上古神祇夜神掌管的不可知之地。若非夜神降下恩赐,凡人终此一生,也休想寻到半点踪迹,更别说是以肉身前往。

只有夜神殿天、地、人三界的教众,身为侍奉夜神的仆人,在执行夜神指派的各种任务之中不幸丧命,才能得到夜神的恩赐,赋予肉体之外灵魂的永生,从而进入极乐神域,永远享受其间的欢愉。

正因如此,但凡是亲身体验过极乐神域之中各种欢愉的男教众,才会无惧生死,甚至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以死为荣,以此换取自己的灵魂能够常驻于极乐神域。

至于夜神殿地界的四堂六关的教众,若是想要活着前往极乐神域享乐一番,唯一的办法便是不断完成各堂安排的差事,积攒每一次任务奖励的【夜之星】。除了象征着地界教众身份的那一枚夜之星,每额外集齐三枚夜之星,便可兑换一次前往极乐神域的机会。

以上种种关于极乐神域的说法,显然都是夜神殿给出的解释。自是有人深信不疑,有人将信将疑,有人全然不信。

小余原本还是将信将疑,但是历经这些年在夜神殿内外的种种见闻,关于什么“夜神恩赐”、“灵魂永生”、“凡人不可知之地”等等,早已全然不信。所谓的极乐神域,说到底不过就是用迷药弄晕教众,然后将他们送去长夜谷中、神寂山上一处类似青楼的地方,由常年豢养于其中的妙龄女子伺候。而夜神殿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要换取麾下教众的绝对忠诚,从而在执行各种任务之时不计生死,死心塌地为夜神殿卖命。

早在小余新晋地界之时,他们那一批里的七名男教众,便曾在冬雪堂潘堂主的安排下亲身体验了极乐神域的滋味。小余也在药物的作用之下,有过了自己第一次的经历。只可惜待到众人再次醒来,数日间所有的欢愉已然烟消云散,一切如梦如幻,谁也不知道自己去过的极乐神域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甚至连那极乐神域究竟是真是假也无法确定。

小余当然也是一个正常男子,又正值血气方刚之年,对于男女之间的缠绵,也与常人一样心向往之。但是回顾自己在那极乐神域中的所作所为,始终觉得太过难堪,而且也愧对早就和自己心意相通的那位萍姑娘。所以自那以后,他都将极乐神域之中的那一段经历深埋于心底,强迫自己再也不去想她。

只可惜有些经历虽然不必想起,但也绝对不会忘记。尤其是经历之中所涉及到的人,更是小余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的存在。

谁知就在方才,早就已经被小余封存在记忆深处的那个少女,居然又再一次出现了。而且还是出现在一张张支离破碎的画像上面,牵涉到一桩二十多年前的旧事……

狂奔之中的小余越想越觉得可怕,已经不敢继续往下再想。

如今他唯一能够做的,也是他必须要做的,就是再去一次前往夜神殿中那“凡人不可知之地”极乐神域,亲自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想!

幸好从国都龙城到夜神殿所在的长夜谷,总共也就一日路程,小余似这般全力展开轻功,体内刚刚融合的阴阳二气游走全身经脉,可谓真气充盈。不等天色完全黑尽,他便已回到了深陷地底的长夜谷,踏上夜神殿人界的所在。

随后他一路穿过谷中薄雾,来到神寂山的登山入口处,驻守关卡的地界教众看了他出示的昔日黑蛇那枚通行令牌,再听到“方余”这一名字,突然神情微变,再次确认道:“你叫方余?是夏风堂的教众?”

小余心神紊乱,只是随口应答一声。却听那黑袍教众说道:“人界食坊的坊主前两日同我们打过招呼,说一旦见到你回来,便要转告你一声,让你尽快去一趟人界食坊。”

小余不禁一愣,问道:“去食坊做什么?”

那黑袍教众却冷笑道:“我哪里知道?听食坊的坊主说,好像是有一个教坊里的教头过世了,也不知道与她食坊有什么关系,更不知道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小余正值心烦意乱之际,突然听到这么一件事,过了半晌才猛然惊醒,脱口问道:“教坊里的教头?难道……难道是白教头?”

那黑袍教众却不再作答,小余也当然也来不及等他作答,立刻转身就跑,一路飞奔来到人界食坊。

只见夜色初降,正是忙碌了一整日的食坊终于清闲下来的时候。就在食坊大堂当中,此时已经点亮了一只红烛,泛起一片微弱的火光。飘忽的火光映照下,邓坊主独自一人静坐堂上,旁边还摆着一壶新沏的茶,却是一口未饮,早已彻底凉透。

看到小余进来,这位食坊坊主便微微一笑,说道:“听说昨日的【龙城演武】之上,你一举夺得南疆第一少年英雄的名头,可喜可贺。”

小余见她服饰妆容全无异样,就连脸上也不见丝毫悲伤之色。可是一颦一笑之际,这位邓坊主眼角间泛起的皱纹,就像是阅尽了人间沧桑,陡然苍老了十多岁年纪。他心中顿时一沉,颤声问道:“白教头……他……他人呢?”

邓坊主默然半晌,再次展颜笑道:“你回来的日子倒也合适,算来明日正好便是老白的头七了。”

小余顿时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摔倒在地。他只能强行站直身子,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邓坊主似乎明白他的意思,笑道:“老白本就已是将死之人,这一点你又不是不知道。弥留之际,他说他与你非亲非故,更不存在什么师徒关系,既然自己大限已至,注定逃不过这几日,又何必因此耽误了你前去参加这次的【龙城演武】?所以先前你的那位朋友黎文帅前来食坊打听你的下落,自知命不久矣的老白便千叮万嘱,让他转告你休要前来此间探望,只管安心前去龙城参加这一次的比武。如今你果然不负众望,拿了一个第一回来,倘若老白泉下有知,想必也是甚感欣慰。”

小余这才知道自己当日和丧彪赶回长夜谷,原本是想来食坊探望白教头的伤势,谁知却在半路被小帅拦下。不想那一次的错过,竟是错过了自己和白教头的最后一面。

只见邓坊主缓缓站起身来,从屋角取过一副灯笼,点亮了说道:“既然回来了,便去看一看他。”

小余脑海中已是空白一片,只能行尸走肉般跟在邓坊主身后。两人一路来到食坊后边的一处土丘,山坡上面是一座新砌的土坟,前面竖着一块木牌,写道:“白文远之墓”。墓牌旁还摆了几坛好酒,连同白教头生前一直悬挂在腰间的那只酒葫芦,此时也一并摆放在旁,默默陪伴着坟墓中自己的主人。

看到眼前这一幕凄凉,小余终于按捺不住,径直跪倒在坟前,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出。

也不知是因为早就已经悲伤过了,还是因为能够坦然接受白教头的辞世,面对小余此刻的痛哭,一旁的邓坊主却是面色如常,只是将坟前的一坛美酒拍开,让小余敬一敬坟墓中的白教头。

小余接过酒坛,将酒水缓缓洒在白教头坟前,哽咽道:“白教头生前便只有喝酒这一嗜好。但是自从我去了地界,直到今日……却连一坛好酒也没有给他带过……”

邓坊主宽慰道:“你也无须自责,老白虽然喝酒,却品不出什么好坏优劣;你真带了好酒给他喝,反倒是糟蹋东西。毕竟他这些年来喝的,原本就不是酒,而是他身上的伤痛,还有心中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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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余直听得双臂一阵颤抖,手里的酒坛随之滚落坟前,美酒汩汩往外泼洒。他心中哀恸,突然想起白教头受伤的缘由,当即怒道:“是那个中原武当的少阳子!有朝一日,我定要找到那狗道士,替白教头报此深仇大恨!”

谁知邓坊主却摇了摇头,叹道:“你错了,老白临走之前,只有一句话要让我转告于你,那便是休要有什么替他报仇的念头。因为老白的这副的身子早就已是油尽灯枯,命不久矣,那一夜他是否曾与那位中原武当的高人一战,最后的结局也都一样。甚至他还因此心存感激,觉得能够在自己临死之前,亲眼见到武学一道的巅峰,此生可谓再无遗憾。”

听到这话,小余满腔的悲愤顿时没了着落。只觉天大地大,自己身在其间,竟如同一只渺小蝼蚁,面对世间生离死别,根本就是无能为力。

只听邓坊主继续说道:“想必你也知道,老白当年之所以教你武功,从来就不是要图什么师父情谊,好让你日后能够回报于他。他只是见你天资聪慧,又肯踏踏实实地勤修苦练,所以动了惜才之心,以免你这个练武的好苗子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这就好比是喝酒之人遇上了同样爱酒的酒友,老白半生习武,同样也是以武会友,这才和你结下这一段缘分,仅此而已。至于你是中原人士还是南疆人士,包括你将来为善为恶,通通都与他全无关系,他也全然不在意。所以你若是真想回报于他,不妨便将他的这一份初心传承下去,将来若是遇上天资不错、又肯努力习武的后辈,便尽可能地提携一把,从而让武学一道生生不息,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小余泪如雨下,郑重点头说道:“是……我一定铭记于心……”

邓坊主便将自己手里的灯笼插在地上,笑道:“那你便留在这里,最后再陪一陪他罢。”说着,便要就此离去。

小余心中一惊,急忙转身跪向这位邓坊主,问道:“那……那你呢?”

邓坊主微微一怔,反问道:“我怎么了?”

小余说道:“尽管你们两人坚持不肯当我师父,但是在我心中,无论白教头还是邓坊主,都是我的授业恩师,也是我的长辈。如今白教头他……他就这么走了,那……那邓坊主你呢?”

邓坊主沉默片刻,随即叹了口气,说道:“我可没有什么好嘱咐你的了,这长夜谷和神寂山,自古便不是什么良善之处,难道还能指望你成为一个忠厚纯良之人不成?除此之外,有些话就算同你说了,以你如今的年纪,又不曾有过亲身体验,即便说了,那也是白搭。”

话虽如此,她还是折返回来,蹲下身子轻抚白教头坟前的墓牌,自顾自地说:“其实我和老白两个,原本都是地界冬雪堂的教众,本该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情侣,只是大家心照不宣,始终都没有捅破这一层窗户纸罢了。对此这些年来你跟随我俩习武,应该也多多少少看出了一些端倪。

要说这当中的故事,其实问题是在我的身上。只怪我年轻的时候心比天高,总是觉得人生一世,自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一心想着要往更高更远的地方探求。所以后来堂里有一桩差事需要前往中原,我便不顾老白的挽留,接了这一趟任务去了中原。

那个时候的我,到底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到了中原的花花世界里,难免眼花缭乱,流连忘返,再也没有把南疆这一弹丸之地放在心上。哪怕是差事早就已经办完,也不肯返回南疆复命,继续留在中原闯荡游历,转眼便是七八年的光阴过去。只可惜繁华落尽,云烟过眼,到头来却只是镜里观花,水中捞月,终究还是两手空空,一事无成。

如今回想起中原那七八年间的经历,自然觉得当时的自己太过天真。只是世间之事,向来便是如此,每一个人对于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包括自己身边的人,难免会有所忽略,甚至嗤之以鼻;直到彻底失去,悔不当初,才能真正懂得珍惜。正如那浪迹天涯的游子,心中总是记挂着家中那一缕温存;可是若非有他的离家万里,天各一方,又怎能真正体会到家中那一缕温存的珍贵?

后来待到我幡然醒悟,重新回到这夜神殿的时候,虽然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娘,但老白同样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少年了。原来就在我离开后的两三年间,春花堂里的一个女教众相中了老白,软磨硬泡不成,便在暗中下药,终于和老白有了夫妻之实。尽管老白习武的天资聪颖,但他的人却是个木讷性子,甚至有些逆来顺受,随遇而安。眼见双方木已成舟,他也不好赖账不认,便和那个春花堂的女教众好上了,后来还结成了夫妻。

只可惜好景不长,有一次河江武氏与广平阮氏两家联名声讨夜神殿,前来夜神殿滋事。长夜谷中,神寂山下,刚刚晋升成为天界长老的老白奉命迎战,孤身约战两大家族的四大高手,虽然一举击毙对方四人,自己也因此落下不治之伤,再也没有复原的可能。而他的那位妻子,也在后来一次执行春花堂任务的时候,被对方识破身份,最终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经此一事,老白心灰意冷,天界也不会继续留他这么一个废人担任护教长老之职,他便下了神寂山,来人界教坊领了一个教头的职位,以此了却残生。

所以待到我们两个重逢之时,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老白一来挂念亡妻,二来也深知自己时日无多,我们两个自然也就没有了再续前缘的可能。这些年我在食坊任职,他在教坊任职,大家虽然不止是朋友,但也终究只是朋友而已。至于我么,心里也很清楚,迟早总会有这么一天,要由我亲自来替自己的这位老朋友送终。”

说到这里,邓坊主便转头望向小余,笑道:“如果说像我这么一个过来人,真有什么能够嘱咐你的,那便只有珍惜眼前物、珍惜身边人这么一句老话了。然而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他自己的得失,你当然也无法例外,这却不是旁人的一两句话便能有所改变的。”

小余直到今日,才终于得知白教头和邓坊主两人的过往,惋惜之余,心中悲愤更盛。实在想不明白像白教头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就会壮年早逝,就此长埋黄土。

然而逝者已矣,生者犹在,他不禁含泪问道:“那邓坊主你……往后又有什么打算?白教头已经不在了,你……你……”

邓坊主微微一笑,坦然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大可放心,我自然不会做什么傻事的。”

说罢,她缓缓站起来来,望着眼前这座新坟,淡淡说道:“当年我重回夜神殿,便是为了老白回来的,如今也算是陪他走完了这最后一程,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至于这长夜谷、神寂山么,对我而言,也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等我这两日交代完食坊的差事,从今往后,千山暮雪,万里悲秋,天大地大,自然也会有属于有我的天地。”

说完这话,邓坊主便不再多言,就此默默离去,只留下小余继续长跪于白教头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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