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仙家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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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双手扶住颤抖不停的膝盖,一阵恍惚。
自从上次体测以来,就再也没有这样跑过了......体测......那是什么?
此刻日星隐耀,幽深的夜色浸染身侧,更显少女的眼眸光彩,直照得夜间浓郁的水雾都染上她的颜色。
少年想引些词藻用以夸赞此良景佳人,可他搜刮半天只想的起些不着调道人往日间的零碎言语,他的文学造纸也不许他有感而发。
用尽浑身解数,他好歹还是憋出一句:“今夕何夕,得遇良人......你真好看。”
飘旋的风儿轻柔地拂过他的脸,携着些青草杂糅的少女芳香,又不作停留地往远处去,沙沙作响。
少年站得直了些,一时眼中容不下别的光景,衣衫被汗水浸透,不留缝隙地附在他身上,背上残余的温度如此的清晰不同。
......
月落日替,隐有鸡鸣。
少年见着天边巨大的火红圆盘,心里竟生起些不过如此的念头,高悬的朝霞变得俯仰可得。
他心旷神怡地轻跃在上山路上,原本利落的短发被揉的杂乱,塌在头皮表面染上淡金色的光泽。
回头俯视远处,山下的红尘气息扑面而来,依然分不清蚂蚁般的人群,难以寻得他心中的那道倩影。
“呵呵,身入红尘,呵呵,还有些道理。”少年傻笑不停,种种忧虑离他远去,这看惯的山间景色也生出些有趣的变化来。
眼前氤氲景色模糊不清,随之飘散的记忆又要把他带回那夜色里。
“碰着甚么好事了?”
无数朝晖汇聚在一人,就连这炽日犹不可与他争辉。
道人身周密集的光线把山间景象切割得支离破碎。
“与你何干?”
少年一时不能直视,闭上眼继续走着这闭眼都能走完的山路。
“不说也行,到时候别后悔就行了。”
道人神情肃穆,回音阵阵宛若神谕。
少年只当平常,不做言语,以防激起道人超乎常人的好胜心。
“你当我在诓你,我诓你作甚?为师行得磊落,何时做过那不齿之事?”
道人散去周身光芒,正色道。
“确实没诓过我。只是每次话不说尽,还美名其曰天机不可泄。”少年心情正好,只想把祸事打发了去,摆手又违心道:“我也从来没怪罪过你。”
“那是自然,为师何错之有?也罢,为师就提前予你一样物什,免得你到时又来讨。”
不由分说,道人摄着些气机,向着少年胸前点出。
少年只觉这白皙手指深邃得可怕,头晕脑胀,血液被催得几近倒流,拳上青筋鼓起也避之不及。
道人一指点完露出阴谋得逞的狞笑,又瞬间换成孩童般天真的笑容,独留趴在地上呕吐不停的少年,踏虚冲入云霄。
走时不忘留下“大作”:
“白云闲似我,我似白云闲。逍遥天地间,唯我酒剑......我胜天半点。”
少年胸口闷闷来不了口,先前不觉的烦闷重回心头,用力抬头望天,因不适感而扭曲的面容分不清是怒是笑,咬牙道:
“可别让我逮到了......”
......
少年几乎是一路吐着登上了山顶,昏昏沉沉地回到常住的木屋内,也不想备些吃食,翻身上床,又因为控制不住方向滚落地面,如同醉汉般趴在地上,一声不吭。
......
山顶有乌云汇集,好似天上仙人泼墨四方,又收束得当,山周毫无异状,山下市井又是寻常的一天。
少年不知身处何梦,时不时呓语出声。
“雨来。”
潮意顿生,少年不觉,沉湎难醒。
几经修缮的木屋有雨露润泽,点点水渍堆积。
泥土中淡青色的嫩芽欣然向上,以肉眼可见的态势肆意抽动。
风起,雨起,屋里少年昏睡不起。
成型的水滴落下,打湿衣裳,却沾不上肌肤。
一层薄薄障壁横亘在少年和世界之间,只可到此,不可逾越。
层层乌云中,人影若隐若现。
道人盘膝而坐,身旁立着一只敞开的细口白瓶,随风摇曳,未曾倾倒。
“雷临。”
轻描淡写的话音落下,雷声轰鸣。
“可惜啊可惜。我那笨徒弟见不到为师这神仙手段了。”
难得错失人前显圣的良机,道人有些抓耳挠腮,身上好像有蚂蚁在爬。
狂暴的雷光肆虐在山顶,朽木折断,烂藤焦黑,又对这偌大的房屋视而不见。
少年翻了个身,无动于衷。
那层薄膜,空气也渗不进去。
内已成天地,此世无瓜葛。
“我言......”道人思虑半晌,犹疑不定,难以做出决策。
“也罢。”他忽的长叹,有时办法太多也不见得是好事。
“自己去寻那入世之道吧。”
他往脑后一摸,缓缓抽出无形气团。
这些都是从少年身上脱落的物什,唤作“缘”或者“因果”。
籍此道人能算得这天外来客。
他把无形气团向天上一抛,不瞧一眼。
气团刚脱手就犹如铁块,直坠而下,又被厚重云层托住,乘风扶摇而上,在天间散开,消弭不见。
包裹少年的薄膜变得模糊,只是仍然坚不可摧。
“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
道人一甩白瓶,旋转不已的白玉瓶突的在他头顶悬停。
瓶口向下,之前一滴未泄的浆液源源不断地朝着道人口中喷涌。
“小样,还想偷为师的酒。”道人显然对某人的不肖想法耿耿于怀。
酒液喷入口中,有几滴不可避免地洒出,从道袍上弹起,与衣料不融,钻入云层,与水汽不融,穿过木屋,与木材不融,在房中拐了个弯,突入少年大张的嘴里,同样与薄膜不融。
少年咂咂嘴,意犹未尽,几欲睁眼。
“遭了。”道人想起一些要紧事,“未成年人是不是不可以饮酒来着?”
他掐指数算,一抹头上不存在的虚汗:“还好,还好,成年了自是饮得。”
道人简直要震惊于自己的急智。
“好生睡着吧。”
道人意有所指,在云层里消失不见。
风停云散,遮掩的天机重回正轨。
少年蜷作一团,外裹的皮肉变得透明,可以看清皮下流淌的血液。
他的腹部冒出火焰,炙烤着骨骼和内脏,皮肤被烧得通红,手脚无意识地抽搐。
好在这火生的无端,去的也无端,片刻后,归于沉寂,屋内仅存粗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