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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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岚在身体破碎后，想要感觉剧痛的传来，或是别的什么，但可惜的是，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现在他整个人像是一只深海的章鱼一般，静静的飘浮在黑暗中的海洋。
四周什么都没有，唯有他的意识，凸显了出来，似乎成为了这片海域中唯一的异类，与这里的空旷和虚无显得格格不入。
“我应该是死了吧。”
林岚这么想着，想要说服自己融入这片黑暗之中，成为这虚空的一部分。
他尝试了很久，但在这片永恒的死寂中，时间像是一瞬，也像是永恒，但最终，他还是失败了。
由于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让他对如何脱离现在的局面一头雾水，这种奇怪的状态让林岚感觉很不舒服。
眼见自己似乎还没有消失的迹象，为了打发时间，他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
“我叫林岚，神州区的一名侦探，父母去世的早，一切都靠自己打理，最近接手了一件中子星直接颁布的连环案件......”
林岚愣住了，这些，不是他的记忆啊。
甚至这记忆中语言，也不是普通话，而是一种汉语夹杂英语以及拉丁语的一种古怪的语言。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理解起来，竟然丝毫不费力，如同他已经说了很多年一般。
他，林岚，不是孤儿吗？
一时间，他对这些多出来的，无比真实的记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类似于被关进小黑屋的一名囚犯，已经被关了很多天，直到有一天，这人惊奇的发现，这一片漆黑的屋角里，存在着一部可以上网的终端机。
这时这名囚犯的心理状态，和此时的林岚，应该相差无几了。
林岚仔细的感受着大脑里多出的记忆：
“现在应该是......机元1035年，早在机元前550年，机元公司由于我公司被他们窃取的技术，成功的研究出了，脑机接口；
随后机元公司从各国情报机构和一些虚拟现实世界中窃取了技术，得到了基本的人工智能，它的服务器是光子超级计算机。
它先是被机元公司用于虚拟世界的管理，以及当做基础的虚拟世界服务器，之后卖给联合国，用作管理联合国事务的工具。”
“在这期间，此人工智能，被各国的情报组织的系统所影响，诞生了中子星。
10年后，因为各国投票表决，让这个几乎绝对公平的人工智能，接管了部分社会治安方面的工作，但并没有公布给人民。
机元公司和各国也一起交出了部分权柄，作为对这种新模式的实验。
而在接下来的五个世纪中，国家和机元公司，以及一切社会结构都慢慢变得模糊不清，机元元年，人类正式把法律的制定权限交给了中子星，也正式告知了全体人类。
这时，没有一个人觉得被谁剥夺了权力，就连监狱中的罪犯，都认为，自己是罪有应得。人类的社会结构，完全的被改变了。”
想到这里，林岚愣住了，他相信自己对技术突变的直觉，不过，他当时只是看好这技术在这种时代飞速发展的时候，迟早会有用到的那一天，但没想到，不仅是用了，还用的这么夸张。
随后，他回忆起的，是一张张由虚空中的碎片，慢慢凝实的三维画面，这些画面，十分的真实，甚至包含着气味和感受，和他自己经历的，公元纪年时的记忆，没什么差别。
他记起了那如同银河一般的磁悬浮飞车，各自拖着长长的各色尾灯，在头顶上方呼啸而过，留下嗡嗡的风声。
狭窄的路面虽然看起来像是由平整的大理石构成的，但却泛着金属的光泽。
人行道两旁是由全息投影构成的一片片树林，这些树林是为了装饰那些高高的防护网的，记得小时候他和小伙伴打AR（现实增强的游戏，在现实世界中利用虹膜显示器来模拟虚拟世界）时。
会钻入这些树木的全息投影中，躲避对方“激光武器”的弹道。但这种行为被大人们和中子星严厉的禁止。
因为防护网之外，是巨大的，楼与楼之间的沟壑，这些沟壑中，有着一片一片像广告牌般的全息投影。
上面显示的东西，在每个人义眼的虹膜显示器中，都是不一样的。
全息投影同时显示着不同的内容，不同类型的人的虹膜显示器，会过滤掉不同的光，只看到为他自己打造的内容。
而在沟壑那深深的底部，有着因冷凝管道产生的雾气，这些雾气，折射着那些全息投影原本七彩的光芒。
光晕混杂在一起，如同彩虹一般，让这一切，变得梦幻而迷离。
那些无人驾驶的悬浮车流，也在这些巨大的沟壑中，做着看似无规律却又精准无比的飞行。
沟壑的另一边又是另一栋巨大的建筑，和脚下的一样，看不到底，也看不到顶。
自打记事起，林岚问父母的第一件事，不是我从谁那里生下来，而是楼的上面是什么，楼的下面是什么。
妈妈温柔的看着小小的林岚，捏了捏他的脸蛋，笑着回答：“还是楼啊。”
爸爸摸着自己烫过的胡子，烫过的下巴胡须向外翻出，看上去很有威严，头上的尖刺（发型）抖了抖，好像不太高兴，瞪了妈妈一眼：
“别给孩子灌输错误的思想，你们搞艺术的，就是容易忘记一些基本常识，我们头上有星星，亿万颗星星！”
说着他提高了嗓门，像是要宣布什么似的，继续说道：
“我们的脚下是地球，我们是有真正的地面的，土地，还有......”
还没等爸爸说完，妈妈打断他：
“说说说，就知道说，一天也不顾家，就知道研究你那些没用的，物质在量子层面的反映与数学的弦理论，就这些破东西，有什么用？
中子星不是都会解决吗？再说了它不是已经自动替换核心为量子单元了吗，用得着你操心？”
妈妈说着，回瞪了尖刺头的爸爸一眼，也提高了嗓门：
“我们人类的思想，要解放到自由中去，只有在艺术的高地上，才能充分发挥人的创造力，人之所以为人，正是人拥有这种创造力。”
哪知父亲竟然突然怂了，向下缩了缩脖子，举起了双手：
“好吧，妻子大人，您是对的，我投降。”
就在母亲即将露出胜利的微笑的时候，父亲低着头，小声的，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发出了细弱游丝般的声音：
“但是真理，是不可被战胜的。”
母亲愣了几秒，即将展现的胜利的微笑，也僵在了脸上。
父亲进而迸发出强烈的微笑，边笑边指着金发碧眼的母亲脸上那半得意，而又消失的那个表情：
“哈哈哈，艾米丽女士，我们就管这个微笑，叫做量子叠加态的胜利，你看是不是一副艺术作品，哈哈......”
父亲的笑声被母亲拿起的仿天鹅绒抱枕打断了。
一家三口，陷入了枕头大战中。
年幼的林岚也拿着枕头，胡乱的挥着，虽然不知道在打什么，打到了谁，但小脸涨的通红，挥舞着母亲，为他准备的小抱枕。
时间尽头处位于黑暗中的林岚，从这段记忆中，从那些如同雪花般，仿天鹅绒毛的飘洒中；
从中子星在人工耳蜗的加油助威声中；
第一次，体会到了家的温度，和幸福。
心脏，仿佛收紧又放松了一下，只不过他沉浸在这记忆的海潮之中，没有察觉。
而后面的记忆，让他这突如其来的，获得家的这种短暂的幸福感，消失的无影无踪。
甚至，那种拥有过最美好东西，却又破碎的伤感与孤独，一个普通人基本不会感觉到，也几乎无法承担。
但这种痛苦，林岚经历过一次，第一次是公元纪年时，他为之奉献了所有青春的公司破灭的那一刻；
而这一次则是，他这个时代的父母，被刺杀了。
中子星的调查记录与探长的笔录，林岚清晰的记得，他在虹膜显示器上翻阅过无数次。
父母遗体位置的建模，生理指标，他也已经检查了无数次，但一切都显得毫无端倪。
只有资料下一行红色的大字，让他分外的恼怒，他有时会像失去了灵魂那般，盯着那行字：
“请注意，这是谋杀，但无法找到任何线索，以及推理的依据，悬案标号：‘S++—10480’”。
这件事情一度让他走向公元纪年林岚的老路，但这件事情，同时又像是个大大的绳结。
它死死的系紧了林岚的灵魂，无法让他飞走，飞去任何地方，甚至是地狱，都不行。
林岚努力回忆着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是要分散这段回忆带给他的痛苦。
他想起了他当时像发了疯似的学习侦办信息，去虚拟世界里经历了无数次模拟的案情。
他甚至把他父亲想要他成为科学家的这个梦想都硬生生的埋了起来。
通过自我催眠，把这件事牢牢的和曾经的温暖，埋藏于那片如同仇恨构筑的心里，那唯一的净土之中。
是的，潜意识中的那个家里。
在回想这些记忆时，林岚发现，自己的脑中，迅速的形成了一个位于虚空之中东西，像是一个树的轮廓。
只不过这棵树，如果仔细观察，会看到其内部密密麻麻的通路，像是一条条大脑的沟壑；
整体观察，却又是由一些透明的平面和顶点上的蓝色光点组成。
这树的“树干”上有几个由蓝色光点和平面组成的歪歪扭扭的字：
“001理智”。
林岚一时间有一些大脑短路，因为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没有任何的互动，没有任何的声音，公元纪年和机元纪年时。
脑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奇怪的东西。而树下空旷的虚空中，只有他那茫然的意识。
但接下来涌来的记忆，却没有留给他继续观察这棵树的时间，经过魔鬼一般的自我训练与学习后，林岚长大了，时间到了他22岁时。
长大后的林岚，看着不时有发给自己虹膜显示器的消息，听着从人工耳蜗中传出的中子星的声音；
这些东西提醒着他，来工作了，报酬是多么多么的丰厚。
每次工作前，中子星都这么说，而这些报酬，例如他最想要的悬浮车，想吃的好东西，虚拟世界中的东西......
他想要的一切，都被计算好了，只要以最好的状态完成工作，这些东西，都会分配给他，他甚至都不需要购买。
实际上，购买东西的这种想法几乎绝迹了，只有在一些暗处活动的人，有着他们的自己的区块链，里面才能看到一些货币，但无法得到主流社会的承认。
甚至在中子星的协助下，林岚做过的工作中，就抓捕过这样的人：
他们试图在聚变站的排水系统里安装大型服务机组，借助聚变站的特殊排水系统，来为光子服务器机组散热，并通过它来完成暗中的交易。
这件事令林岚记忆犹新，只因那个首领，在他带着警务局的一百名荷枪实弹的特种机器人序列赶到现场时。
她毫不犹豫的激活了自己的神经病毒，通过让后脑接口过热，在几微妙的时间内，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在机元纪年的林岚看来，这种事情简直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只因那个首领在自裁的那一瞬间，看向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平静，不像是去死，反而像是去逛公园，淡定到了极致；
而她那精致的，没有改造过的面庞中，似乎蕴含着某种东西，这东西，是一把绝美的刀，是一种斩开万物的剑。
也就是那一次，机元纪年的林岚，第一次对一个人，或者说是她背后的力量，感到恐惧，和一丝的敬畏。
那次事件，随着知情者“首领”的死亡，很快的落下了帷幕。
而在公元纪年的林岚看来，这眼神他见得多了。
机元公司的死士，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眼神，而他每天，几乎都在与这种人，进行着精神上的斗争。
他们只不过是，被洗脑了而已。
从这些回忆中，他也切实的，感受到了中子星对人类的善意，这种善意，可能真的已经超越了公元纪年内，任何体制带给人类的安全感；
似乎中子星，就是每一个家庭的成员，同时是好帮手和好战士。
不过就在林岚的这个想法出现的一微妙之内，隐于001那虚空之中不可见的平面，却在一瞬间震动了一下。
他的思维，仿佛也跟着震颤了一下。
林岚的念头，随着这下震颤，来了一个九十度的转弯，他随后蹦出来了一个想法：
“现在从表面来看，无法判断其真正目的，还是要收集更多的证据和推论，才能进行判断。”
就在他为这个思想的转弯感到有些惊疑不定时。
一束光，像是跨过了时间的长河，又如穿过了星辰间的光年，拖着长长的丁达尔效应，射入了这亘古不变的虚无之中，照射到林岚的脸上。
那束光好像不属于可见波长，但林岚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这束光中，那唤醒的意味。
于此同时，在医疗室内，中子星的一个子程序中，一条代表林岚生命的绿线，由水平，慢慢恢复了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