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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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淙封好信后,就把信揣在了怀里,当天下午等许明成一从前面的县衙下班回来,他就马上把信拿了出来。
“爹,给孙大郎的回信,我写好了”
许明成诧异,顺手拿了过来,“你的字能见人了”
淙哥儿前些日子还嚷嚷着字太丑不能见人,如今竟然连回信都写好了。
这个儿子有多么重视自己在孙大郎心中的形象,从他每日辛苦练字中便能窥见一斑,依照许明成的推测,至少要再过半年,淙哥儿的字才能用来回信。
“今天写好”
许淙得意洋洋,踩着许明成的脚步往屋里走,“爹,你帮我寄”
现在寄出去,孙大郎冬天的时候就能收到了,没准他还能边看他的漫画边赏雪呢,就好像他的诗里面写的那样。
千树万树梨花开、万千冰凌照日光。
肯定特别美
许明成应下,说明天就安排人送去给孙教瑜。
然后他捏了捏手里明显比寻常信件厚实的信封,寻了个位置坐下,三两下就把许淙封得整整齐齐的信封给撕开了,并把里面几张折叠好的画纸倒了出来。
还在幻想孙大郎边赏雪边看回信的许淙
不讲武德的大人
他明明让青木在封面上写了孙大郎亲启这五个字的,还特地加粗了,结果渣爹怕不是眼瞎,居然就这么拆开了
渣爹不姓许,改姓孙了吗
许淙气呼呼,“爹,你怎么能偷看”
许明成慢条斯理地打开叠在一起的画纸,然后扫了矮墩墩,即使跳脚也还没有椅背高的许淙一眼。
“偷为不告而取也,你就在此处,何为偷”
许淙
更气了
许明成没有理会在一旁扁着嘴不高兴的许淙,他的眼睛被打开后,许淙画的四格小漫画吸引了,看得目不转睛。
看完之后,他才诧异问道“淙哥儿,这是你画的”
“当然”
许淙得意,也顾不得生渣爹的气了,凑到许明成身边高兴地说道“都是我画的,画了,画了足足一个月”
事实上三幅画,十二小幅图一共只花了大概三个小时,这还是因为他没有把技术全部捡起来,如果捡起来了那会更快。毕竟他画的不管是人还是物,都非常地简单,除了线条的粗细之外,大部分连颜色都没有上。
不过这样也让许明成惊讶了。
他是知道许淙最近跟着金氏学画画的,还欣赏过其中几幅画得不错的成果。不过他的观点和金氏一样,觉得画技只是小道,略懂一二,不失礼于人即可,淙哥儿的心思还是应该放在科举这个正途上。
至于画画,若是喜欢,那做官之后再细学也不迟。
朝中的许多大人们便是如此。
没想到淙哥儿竟然另辟新径,想到用画来替代那一手丑字,他手里这堪称简单的十二幅小图,画得生动有趣,妙趣横生。
而且上面的线条或粗或细,但都顺滑流畅,并不滞涩,摸上去更有力透纸背之感,很明显不是毛笔所画,这让许明成好奇万分。
于是许明成问道“淙哥儿,你是如何画的,让爹看看。”
渣爹想要看他画画
许淙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大方地让青木把自己那一套画画工具拿来,父子俩就在金氏的屋里摊开画纸。
许淙负责画,许明成负责看。
然后许明成就看到许淙先把纸分成了几份,并在其中一份上画了四个框,接着拿出一根用纸裹着的细炭条在画纸上开始画了起来。
一边画,他还一边解说“先这样分开,然后画出一个人、画动作、画桌子、椅子,爹你看,非常简单”
许明成“这样就画好了”
“当然没有”
许淙回了一句,然后从青木带来的木匣子里拿出了他的秘密武器鹅毛笔,蘸墨、加粗线条,然后换薄一些的画纸临摹。
“好了”
聪明能干的许小淙,今天灵感爆发,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画完了一副渣爹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偷看许小淙写给孙大郎回信的模样。
至于为什么说是偷看,那当然是因为旁边的桌面上还摆放着被撕开了的信封,上面的孙大郎亲启几个大字面部朝天,细看还有几分扭曲。
这几个字,每一个都在不甘地嘶吼着不讲武德的大人。
那特地加重的笔痕,四周犀利的线条,处处都透露着它倔强的灵魂
这一刻,它不是画。
而是一个罪行确凿的犯罪现场
许淙一画完,就把它怼在了许明成的面前。
必须让他反省反省
许明成略一偏头,对画的内容不置可否,转而拿起了许淙放下的鹅毛笔。
“这就是你这些日子一直在折腾的硬笔”
许淙特地让张厨娘把平时遇到的大鸡毛、鸭毛等留着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往外头说,但许明成和金氏都是知道的。
淙哥儿这孩子,嫌弃毛笔太软使不上劲,非要找个能让他使得上劲的笔,说用那样的笔,他肯定能把字写得好看。
原本金氏还想着劝说一二的,毕竟世人书写都是用毛笔,她并不想淙哥儿变得特殊。在她的观念里,太过特殊并不好。
但许明成却觉得没有什么,他小时候也曾拿树枝在泥地里写过字,如今淙哥儿不过是把树枝换成了鸭毛、鹅毛、炭条,把泥地换成了纸。
这有何不能允的
所以他之前也就没有在意。
毕竟比起让淙哥儿小小年纪就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地读书习字。许明成觉得,让他喜欢上读书、喜欢上写字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但没想到,还真被淙哥儿折腾出几分模样来。
炭条不必说,也就是用纸包裹,再削尖,有些新奇但算不上难得。毕竟东观汉记里曹褒“寝则怀铅笔,行则诵读书”里提的铅笔,便和淙哥儿做的这个炭条笔差不多,同样能够在纸上写字作画。
但这支鹅毛笔却不一样了。
它用的是墨
笔尖更细、用墨更少、纸也更省
所以一等许淙写完,许明成都没在意他画了些什么,就把他放下的鹅毛笔拿在了手里细看,“这笔,就是你用来画那小人图的”
许淙原本正等着渣爹夸自己的,结果居然等来了这么一句,不过这话勉勉强强也算是夸吧,于是大方地回答。
“对,就是这样画的,硬的笔,好用”
和需要悬空手腕,怎么用劲怎么不对的毛笔相比,硬笔就是神
许明成没接许淙的话,他拿着许淙刚放下的鹅毛笔,尝试着在纸上写了两个字,用的还是握毛笔的姿势。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这样不方便,于是改捏为握,像许淙刚才那样把手腕放低,如此一来便顺畅了很多。
许明成拿着鹅毛笔,在纸上写了一段话,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此句出自论语,正是许淙最近在练习的。
写完之后他看了一眼,然后点头,“不错,这笔还有吗”
有当然是有的,一只鹅有那么多毛,哪怕他们只要最大的那些,也攒了一小把,够他大半年用的了。不过许淙不太想给他,谁叫刚刚某人嚣张地拆了自己的信,还说什么你就在此处,何为偷呢
他许小淙,有仇必报
于是他眼珠子一转,冲着渣爹甜甜一笑,“没有了”
回去他就把剩下的鹅毛藏起来
谁也不告诉
听到这个答案,许明成微微挑眉。
他看了看手里的这支鹅毛笔,再看了看满脸得意的淙哥儿,以及旁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青木,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于是他也笑了。
许明成随手取了一张纸,先是细致地把鹅毛笔上的墨迹擦干净,然后在许淙惊讶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将鹅毛笔收在了袖袋中。
许淙
许明成接着笑道“淙哥儿,你来勉县这么久,未曾孝敬过为父分毫。为父知道你是最有孝心的,这支笔就当是你的孝敬了。”
许淙
但这还没完,许明成接着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伸手摸了摸许淙的头,又说了一句,“对了,下个月便是为父的生辰。你既送了你祖母新奇的鸡蛋糕,又给你娘选了一支簪子,不知可有想好给为父准备什么生辰贺礼”
“吾儿如此孝顺。”
“为父拭目以待啊。”
说完他就负手走了,就走了
手上只剩下一张画纸的许淙
大人欺负小孩。
没天理了
“娘,爹坏”
许淙气呼呼地跑到金氏跟前告状,还把刚才画的渣爹拆信图作为证据递给金氏看,“娘,爹拆我信、拿我笔、还要我送礼”
一桩桩,一件件,渣爹的罪行罄竹难书
必须人人谴责
金氏却没留心他的后半句,而是接过许淙手里的那张画纸,惊叹道“淙哥儿,这幅小图,是你画的”
“画得真像”
金氏也是学过画的人,因此知道若是想要画一个人,那么画貌易,画神难。意思就是说想要把一个人的相貌画下来,是比较简单的,但若要把一个人的精气神画下来,那是非常难做到的一件事。
但淙哥儿做到了。
他画的那个在椅子上悠闲坐着看信的人,虽然上半身只露出了两只手,并一个下巴,但金氏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许明成。
这就是画神了。
委实难得。
许淙气鼓鼓,若是以往听到金氏这么夸奖,那他定是非常高兴的,但现在嘛,他的心思全都被要给渣爹一个教训充满了,其他的都听不进去。
“娘,爹偷看我的信”
“还逼我送礼”
“坏爹”
金氏疑惑,“什么送礼”
许淙马上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刚才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从他把封好的回信拿给渣爹,让他帮忙寄开始,到最后渣爹把他好不容易做好的鹅毛笔拿走了,要向三岁的许小淙索要礼物当然中间的偷拆信、骗许小淙画画、摸乱了许小淙的头发等等罄竹难书的事也没有落下。
许小淙气鼓鼓,“爹还说,不告而取方为偷,我在的话,就不算”
“娘,爹太坏了”
金氏莞尔,看着气呼呼的儿子,她轻咳了两声道“你爹这样,实在是不该,等他回来啊,娘定替你好好说他。”
许淙脸色稍缓,“那娘要好好说他”
“知道知道。”
金氏答应着,然后想了想道“不过淙哥儿,下个月确实是你爹的生辰,往年因为路途遥远,我们也不曾为他庆贺。既然你爹都这么说了,那你便准备一份贺礼吧,也不拘是什么,想来你爹都会很高兴的。”
许淙目瞪口呆。
他是来告状的啊,怎么还做实了要给渣爹送礼这件事许明成他那么大一个人了,有手又有脚,居然好意思收一个三岁小孩的礼物
但人家许明成还真的好意思
因为第二天临出门的时候,他又跟许淙强调了一遍,“为父的生辰在下月十八,也就还剩下不到一个月,淙哥儿可有想好送什么礼物”
还在埋头啃皮薄馅大肉包子的许淙
偏偏王老夫人听见了还很高兴,“哎呦淙哥儿要给你爹送生辰礼啊,乖孙真是孝顺,上回你给奶做的那个鸡蛋糕,真真是好吃,比别的糕都要软乎。”
许明成听到后,又居高临下地摸了摸许淙的脑壳,然后笑眯眯地拿着金氏递给他的官帽出门,“那为父就等着了。”
许淙可恶
他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
“青木,你说要给我爹,准备什么礼物”
吃过早饭后的闲暇时光里,金氏去处理比在老家庐州多一倍的家务事去了,而王老夫人则在后院转悠,打算开块地种菜。只有暂时没什么事情做的许淙盘着小胖腿,托着小下巴在苦苦思索。
到底什么样的礼物,才能打击到渣爹的嚣张气焰呢
最好让他目瞪狗呆
惊为天人
从此再也不能小看他许小淙
青木挠着头,“少爷,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从来没有给我爹准备过礼物,都是我爹送给小的,有拨浪鼓、泥人、从镇上带来的糕点等等。”
许淙更生气了
看看别人家的爹,都是送礼给儿子的,只有他们家的这个渣爹,不但不知道送礼,反而还找一个三岁小孩要礼物。
看来,不给他一点厉害看看,他都要以为许小淙是吃素的了
许小淙继续思索。
许小淙还在思索。
许小淙
想到了
许淙眼前一亮
他想到了要送给渣爹一个什么样的礼物了。
礼物嘛,贵在心意重点,其他都是次要的。许淙首先排除了花钱买这个选项,因为花钱的话不但浪费他的零花钱再画个重点,而且还不能表达出许小淙对渣爹的拳拳心意,那多不好对吧
所以经过一番苦苦思索之后,他决定弄一个不花钱的
给渣爹画一套漫画。
就画渣爹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
至于素材就从他奶、村里的伯爷叔爷、伯祖母叔祖母、以及其他叔伯婶娘们之前跟他讲过的那些事情里面挑选,然后再由编辑许淙、主笔许小淙、绘画淙淙进行恰当、合理、经过修饰的艺术创作。
保证给渣爹惊喜
想到就做,许淙穿好虎头鞋从椅子上爬下来,然后高兴地跑去找金氏,“娘,我要画画,要好多好多画纸。”
金氏不疑有他,让秋月给他收拾了厚厚的一叠画纸,还将她平时用的一些画笔、颜料等工具拿出来,统统都给他带上。
回到屋里后,许淙先让青木给他裁剪纸张。
之前给孙大郎画回信,因为需要画的画面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十二幅图,因此许淙并没有把纸裁开,就直接画。
但现在既然要装订成册,做成漫画的样子,那就不能这么敷衍了。
各种边界线都得先设置好,不然到时候装订起来很不方便。于是在他的指挥下,青木把画纸分成了练习本那么宽,但是更窄的纸张,然后将边线都画了出来。
因为画纸变小了,所以一张纸许淙不打算画四幅图,而是改成上下两幅,这样装订起来的时候,还能显得更厚,更多
计划通
青木将画纸裁完,又将一部分边线画好,然后就站在了一边。
“少爷,这样就好了吗”
“嗯,好了。”许淙仔细看了看,满意点头,青木办事他还是很放心的,这些画纸就裁得很好,一点儿毛边都没有。
然后他一扭头,看到青木规矩站着,就拍了拍脑门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昨天说要学,那现在就开始吧。”
他翻出自己之前画给孙大郎的底稿,“你先把这些描出来。”
正所谓熟能生巧,先让青木学着怎么临摹,熟悉人物线条的走向,以及这种新画法,那后面他自然而然就能学会了。
让许淙系统地教他怎么画那是不可能的。
别说他现在能记起来的事情不多,画画靠的都手感,就是以后真的能记起来漫画相关的系统知识,也不敢就这样教给青木。因为一个不小心传出去,那会有大麻烦的。所以只能是让青木照着他的底稿画,能领悟多少是多少。
青木愣了一下,然后激动道“是,少爷”
于是接下来的大半个月,主仆两人就天天窝在屋里画画,遇到渣爹沐休的时候,许淙还派青木守在门口,不让渣爹有机会偷溜进来。
终于,离渣爹生日还有三天的时候,全部画稿都完成了
许淙看着那整整三十张画纸,得意满满。
这全都是他的成果啊
画面一,三岁大的许大林拖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桶,吭哧吭哧地帮他奶去喂猪,结果却一不小心摔进了猪圈
画面二,长大了一些的许大林和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狭路相逢,然后被威武的大狗汪汪汪地追着跑遍全村,边跑边哇哇大哭
画面三背着背篓的许大林垫起脚尖,趴在村塾门口听夫子讲课,嘴里念念有词,然后被夫子抓个正着。
夫子眼一瞪,许大林吓得摔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哈哈
当然,除了他奶说过的这些事情之外,许小淙还对许大林小朋友的童年,进行了小小的、稍微的、一点点的艺术加工。
比如被狗追完又被大公鸡追,还被大公鸡琢了屁股好几下。
又比如上山割猪草结果一个不小心踩空,轱辘轱辘滚下来,摔得两眼冒星星。
还比如有一天,他奶从来叫卖的货郎处买了两颗糖,分给渣爹和姑姑一人一颗,结果姑姑的那颗非常非常甜,但渣爹的那一颗却是苦的
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这些内容可以说是有理有据,非常合理了。
青木小心地收起了画纸,看着淙少爷在嘿嘿笑,于是犹豫着问道“少爷,您真的要把这些画,送给老爷做生辰礼啊”
他觉得,老爷应该不会喜欢的。
刚开始画的时候,青木看到纸上的人和淙少爷有几分相像,还以为淙少爷画的是他自己呢,但后面越看越是不像。毕竟少爷从来没有喂过猪,更别说后面还发生了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摔倒在猪圈的事了。
后来看到淙少爷把年轻的老夫人以及小时候的姑太太画了出来,才确定画上喂猪摔进猪圈走路遇到大狗割草从山下滚下来等等指的都是老爷。
所以青木这些日子但凡看到老爷,都赶紧低头,生怕自己看着那张和淙少爷有几分相似的脸,会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送这样的生辰礼给老爷,淙少爷会不会被打啊
若是他爹,肯定会打人的
许淙摆摆手,“就送这个”
这些漫画,他画得千辛万苦的,不送这个装载着他满满心意的礼物,难不成到时候去门口拔一根草塞渣爹手里啊
再说了,他许小淙,可是有后台的人
一点都不怕渣爹。
走,找后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