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做个交易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怪物的烙印!
翌日,沈忘醒来时,太阳已在天空高挂,临近正午。刺眼的太阳光聚成一束,穿透舷窗堪堪落在书桌靠里一侧。光里,浮尘晃荡,没心没肺的自在模样。
沈忘眯着眼盯着它们,随着船只摇晃,这种摇晃并非来自大风大浪,而像摇篮般轻柔。摇得沈忘想睡个回笼觉。
昨夜入睡得太匆忙,没有打开风扇,到此时,白日热气汇集起来,休息室热得像个蒸笼,沈忘大汗淋漓,但他仍感到疲累,咬牙不动分毫,直到热得实在受不住了,方才抹去鬓角淌下的汗,打开风扇,拖着步子来到舷窗边。
出乎意料的,舷窗外的景象就像船驶入了另一个世界。
海洋真是不可思议,夜晚明明宛如墓地,寂寥死沉,但逢第一缕阳光落下,海鸟便扯着嗓子呱燥,鱼扑腾着跃出海面,船只也不甘寂寞地应和着呜鸣。细碎短促的白色浪花,犹如蔚蓝布匹上的花纹。
沈忘从纸箱里翻出洗簌用品和背心大裤衩,冲了一个迟来的凉水澡。
船员没有夸大事实,摔裂的花洒比预想的更加糟糕,水从数道裂隙间呲出来,像酒吧滚圆的射灯,铺天盖地。沈忘洗一个澡,卫生间也沾光洗了一遍。
等沈忘一身水汽走出卫生间时,原本空荡荡的书桌上摆着一个竹编食篓,里面装着一份快餐和一小碗紫菜汤。
有谁在他洗漱的时间来过。
吃着饭,沈忘心想,这还有上门服务呢。
下午一点,京港普169号在东海航行,机器隆隆作响。
沈忘吃饱喝足,坐在桌边发呆。胃部充血后,大脑开始迷糊,没有边际的想着事情。
大约两个月后,这艘船会离开邶风国安全海域,南转再西行进入世人畏惧的环星洋。
到那时,他会在某座岛上落脚,开启他的寻人之旅。
找谁呢?找一个叫万鹏里的泥头车检修员。
根据那一沓资料所示,这个叫万鹏里的人,很可能跟自己父母死亡挂钩,现在他在环星洋,所以,沈忘决定亲自找他问一问。
这一趟,很危险。经过昨夜,沈忘有些后悔草率做了这个决定,如果连安全海域都感到畏惧,那去了环星洋可怎么办?尽管他来之前,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想和亲身经历差别仍旧是巨大的。
此刻,他不得不骂自己一声:鲁莽。
环星洋面积大约是内陆与安全海域相加的两倍。海盗猖獗,环境恶劣,在这那里五十岁为长寿,而很多人活不过四十。
所以,综上所述,沈忘死在那的概率远比他活着离开大。但年轻气盛的沈忘当时认为,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并不在意死在哪。
可是,死在哪之前,得先死。
没面临过死亡的人,总会下意识忽略它所带来的恐惧。
但后悔了又能怎么办呢?现在已经身在鱿钓船上了,跳海游回去?先不论他是否有体力干这件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忘也丢不起这个人。
耳根发痒,沈忘挠了挠。方才醒来一个钟,困倦卷土重来。
这次出行沈忘没有携带任何物品:衣物,手机,医疗药物,统统没有。因为电话那头的船务中间人说,不论带什么,最后都不会属于他,只会平添争夺的纷争,运气不好,下场少不了受伤丧命,又说,他为沈忘安排了一处好地方,只要勤快些肯干活,确保衣食无忧,足够他有生活保障去找他想找的人;至于手机,只是没有价值的废铜烂铁,因为环星洋里没有信号,不过倒是可以用来计算工资,沈忘想了想,自信于自己的口算。
隔着粗糙的布料,沈忘抚摸左边大腿根。纹身的伤口已经愈合,高阿吉虽然不是艺考生出身,但对于业余爱好的门外汉而言,栩栩如生已经足够了。
从目前看来,只有纹身这件事,沈忘没后悔。
当沈忘迷迷糊糊快睡着时,有人敲响了休息室的门。
此时,是下午两点,送餐的船员没道理在这个点再来一次,就算这艘鱿钓船的待遇极好,提供下午茶,也还有两个小时。
他嘀咕一声,打起精神起身去开门。
门外与第一次所见相同,灯光昏暗,除了机器轰鸣,再无其他声响。
一个身穿背心裤衩的男人立在门口,双手插在腰间,个头只及沈忘的颈部,但块头却不小,站在那横着将门口堵死了。
对方打量沈忘时,他也在上下打量对方。
浑身黝黑,个头约莫一米七,生着扁平方脸,小眼睛,塌鼻子。或许较于内陆,海上风雨吹刮得更为猛烈,皮肤上满是褶子,两鬓斑白,但眼神锐利,不像老人,以至于看不出具体年纪。这张平凡的脸上,有一道有故事的疤,这道疤贯穿下庭,笔直竖在鼻尖和下巴中间,切过人中和唇峰,如同一只僵直的蜈蚣趴在上面。一开口说话,便从中间裂开。有几分吓人。
“听说你是首都大学毕业。”男人说着一口语调怪异的邶风国话,像弹奏的曲子因为失误忽然在中间降了调。
“听谁说?”沈忘困得有些迷糊,他将身体重量压在左侧,半靠在门框上
“船务中间人。”男人的眼神从沈忘肩膀游弋到他的双腿,“做个交易。”
那是一种刀子般的眼神,好似在衡量从鱼的哪个部位下刀,好把整张鱼皮剥下来。一下让沈忘从困顿中挣脱过来。他眉头一蹙,眼皮一敛,如临大敌,“你以什么身份提出交易。”
“船长。够格吗?”男人伸出右手以示友好。因极少展现这种姿态,动作略显僵硬。
这只手粗糙黝黑,指节粗大,遍布伤口愈合后的白色疤痕。饶是没有亲身经历过混乱生活的沈忘,也能明确地意识到,这只手隐隐透出的血腥气。鬼才会握上去。
“什么交易?”
“你教一个人初高中的知识,我给你提供船上任何你想要的东西,除了女人。”船长收回右手,插入裤兜,黝黑脸上全无半分不满。
“船上的任何东西?”越过船长头顶,沈忘看着后方昏暗角落。他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他确实有想要的东西。
“对。”
“我要航海图。”沈忘说。
船长倨傲表情僵在扁平大方脸上,像突然被从天而降的平底锅砸中,“你要这个做什么。”
“自然有我的用途。”
“你觉得你的价值能抵得上航海图?”
“不是我觉得,而是你觉得。”沈忘伸出手臂,将手掌轻轻搭在右侧门把手上,垂眸看了一眼男人站定在门口的双脚,那双脚也异常的宽大,好似鸭掌,足以令主人在动荡的船只上稳如平地,“交易讲究价值对等,但这个价值,由人定。对吗,船长?”
他们对峙了整整两分钟。
男人忽得对这个胆大包天向他索要航海图的青年,露出一个轻笑,唇上的疤痕朝着一侧歪扭,显得格外狰狞。他从唇间挤出一句话,每一次字仿佛都在液压机上压过,“你小子够胆!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航海图上的所有内容,不能外泄。”
“这个我不能保证。”
船长皱起眉。
“比如我教的人。”
“他无所谓。”
“成交。”
沈忘注视着男人渐渐消失在昏暗中,方才合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