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帷幕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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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去往环星洋后，沈忘曾在网络资料库搜寻环星洋，但资料寥寥可数，大多是一张代表海洋的蓝色卫星绘制图，红色实点标记着历代重大灾难发生的地点，除此之外，一片空白，是人类探索世界时缺失的一角。它牢牢藏匿着自己，只有生活在那里的岛民才知道它的真面目。

对于岛民有许多种说法，最常见的是大人们吓唬孩子的版本。沈忘年幼时常听。

大人们说环星洋的岛民茹毛饮血，生着可怕的异类肢体和獠牙利爪，与怪物合居，最喜欢吃内陆上细皮嫩肉的小孩，一到夜晚，就会从环星洋游上岸抓走不睡觉的孩子。常常将半大懵懂的孩童吓得不敢出声，睁着大眼警惕黑夜中的每一处，生怕岛民突然出现。

这是一个像童话故事的故事。掺着几分真实，几分虚假，说故事的人也理不清，但它已经成为管束孩子的一种有效手段。

沈忘整理纸箱里的物品时，太阳仍高挂在天上，大海仍卷着细碎短促的浪花，什么也没有改变。

这三个纸箱中，最底下的纸箱装着成堆的习题册。

这些习题册涵盖了初高中，有些是全新的，有些已经写了字迹，歪歪扭扭横七竖八地列着邶风国的方块字。沈忘挑了一页仔细审阅，六道选择题竟错了五道。他不知道这些东西属于谁，也不感兴趣，合上箱子，草草安置在角落里。

处理完这些，沈忘坐在桌前，出神地望着舷窗之外的那片世界。阳光透过舷窗落在书桌上，印下一个黄澄澄的椭圆，光束里有浮尘在游动，像一种飘忽的人生。

父母死后，大伯收养了沈忘。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舒坦，但也未涉及苛待。他努力读书，考上首都大学，毕业后，找到了一份既有面子也有里子的高薪职业。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毫无波澜地继续下去，然后在某一个时间点遇见一个心爱的人，组建家庭，度过平淡幸福的一生。

实际上，沈忘对辞去这份高薪职业前往环星洋寻找父母死亡真相的这个决定，心中并没有底气，也曾犹豫踌躇。

自从自称父亲生前好友的男人告诉他这些消息后，他整夜无法安眠，睡梦中总是梦见零碎的童年画面，好似父母在提醒他去寻找什么，又好似责怪他的不闻不问。

他决定前往环星洋的那一天，下着雨，他没有带伞，也没有选择乘车，而是沿着街道缓缓走回出租房。雨打湿他的发丝和眉毛和衣衫。空气中有青草树木的芳香。春雨的绵软滋养着大地，也唤醒了他尘封多年的记忆。

六岁，亦或是七岁那年，沈忘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冒雨前行，那时不是春雨，而是夏雨，电闪雷鸣，风很大，雨很密，砸在身上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他佝着的腰背拢出一个空间，正好将父亲毛茸茸的脑袋裹在怀里。母亲紧跟在身后伸手护住他的腰背，匆忙寻找避雨的屋蓬。大雨里，世界仿佛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三个。

第二天，沈忘递交了辞呈。领导有心留他，打定主意要一个合理的缘由。沈忘站在办公桌前久久未言语。领导的身后是蓝天，高楼耸立，楼与楼的间隙里飞过一群蓝背白翅的鸽子。

当最后一只鸽子消失在窗户外，沈忘反问那位年过中旬的男人，如果梦里总想去做一件事，你会去做吗？

没料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领导呆呆的，又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沈忘，好像听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后，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尴尬的场面。

一个月后，交接完工作的沈忘捧着装满私人物品的纸箱站在人群里，天空很蓝，风很轻。早春时节的寒意融在空气里，轻轻的呼吸，有种沁人心脾的清凉。

来来往往的人看着沈忘，年轻女孩经过他，在身后交头接耳议论他英俊的外貌，挺拔的身形，职场人则更关注他手中的纸箱，猜测他离职的原因，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报以同情。他们总有原因注意到沈忘，可沈忘不在乎，他看着面前展开的道路，金属雕塑，布绒玩偶，高楼大厦，交错的高架桥，诸多事物构成了这个美丽繁华的内陆世界，至此，他却无法想象海上的世界是怎般模样。

在内陆，出行总少不了行李，可船务告诉他，去环星洋不用带，因为到最后，总不是自己的，不如省些力气。

船务又告诉他，因为他花了钱财，所以会给他寻一处易生存的岛屿落脚，那座岛是环星洋富饶岛之一，他将会前往那里，上岛后，只要机灵一些，衣食住行不会成为问题。

这个说法看似与环星洋求生艰难的现状相悖，实际上，不过是弱肉强食的现象之一，弱者穷，强者富，两者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强者仍有能力拥有一座岛的归属权。

虽然不知道岛上会发生什么，但自十四岁起练习格斗的沈忘此时并未感到恐惧。

他也还未切身体会到，无畏在特定的情况下与无知挂钩。

沈忘以平和的心态，享用送至休息室的船餐，在并不宽敞但还算舒适的卫生间里洗漱，临睡前，他又一次从舷窗望出去。

此时海面不复白日的汪蓝，漫着一片漆黑，这种黑十分骇人，一直延伸到空中，整个天地化成一堵漆黑的墙，仅凭人类的肉眼无法看穿，仿佛在这浓郁的黑暗中，当真隐藏着可怕的怪物，随时将这艘船拉入深海。

环星洋是世界上最大的海域，如同一双手将东西大陆完全拢住。面积占整个球星的百分之六十三，这个巨大的占比曾一度受人觊觎，世界六国中，海上军事最为发达的蒙特纳地，曾组建了一只海军深入，但至今过去了六十余年，这只海军仍未有丝毫消息传回内陆，仿佛凭空消失了。

邶风国也曾试图进入，但几番计划最后都不了了之，从此，人类对环星洋的畏惧越发深刻。

有关它的话题在网络上逐年消失，图书馆仅存的资料也大多残缺不齐，无人问津，像是被封印了的罪恶，谁也不愿碰触。

此时，望着海上深夜的沈忘并不知道，他的人生随同京港普169号的航行，走向了转折。

也不知道，未来等着他的不止父母死亡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