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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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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城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吗”

“你一个人杀了数十个高境鬼族。”

“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萧翊,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深夜, 萧翊又一次头痛欲裂地醒来。

睡梦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些天以来不曾变过的问话,令他头脑间一片混沌。

萧翊脸色苍白地低低喘息着,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

发生了什么

半个月前,他来到南岛灵族的领土寻求师兄好友,灵族祭司所大祭司的帮助。

谁知大祭司自从进入四大未知之地之一的天空城以来,却已失去音讯数月。

他接受大祭司学生冉经秋的邀请, 与对方一道进入天空城,想要寻到大祭司的踪迹。

然后

他们发现天空城的天柱结界已摇摇欲坠, 大量鬼族涌入天空城内,大祭司为阻拦鬼族进入沧澜大陆,不惜将自身化作结界阵眼,再无法离开天空城。

二人进入天空城后便与外界失去了联系,转瞬间就被淹没在了鬼物中。

冉经秋与他境界相仿, 两人皆是守静境,距离成为大修行者只有一步之遥。

但围困他们的却是数不清的鬼物, 而在其中, 甚至还有着为数不少的高境鬼族。

两人都被逼到了山穷水尽。

后来冉经秋率先灵力枯竭,身受重伤坠下天空城,生死不知。

然后便只剩下萧翊一人。

当时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那时遮天蔽日的黑暗天幕,嚎叫着的鬼物, 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洪流。

数十个高境鬼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一双双血色的瞳孔里带着冰冷的评估, 就好像在看着一个不自量力,妄图逃脱的猎物。

后来

自己的眼睛很痛很痛,痛到快要裂开, 眼前全是猩红如同血一般的颜色。

“唔”

萧翊的脸色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苍白得几近透明。

只要他一回忆,便会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和恐慌。

就好像当时真的发生了一些非常、非常可怕的事。

他的本能在阻止自己想起来。

“你的血脉争锋彻底爆发了,魔族血脉占据了上风,杀死了在场的所有鬼族。”

这时有一道极为飘渺的声音响起,语气清远平静,话语中的意思却让萧翊蓦地警惕起来。

“你是谁”

这个出声的人隐于暗处,他先前却没有半分察觉。

更何况对方还知道自己的魔族血脉和血脉争锋。

这个人是谁

萧翊微垂着头看不清神情,眼底逐渐泛起冰冷至极的神色。

如今沧澜大陆,人族与魔族以十万山为界,分守两侧,敌对已数千年。

两方之间的愁怨至此,几乎没有调节的可能。

若是被人发觉他体内的魔族血脉

“你不必如此紧张。”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随后萧翊身前有银白的烟雾蓦地出现又消散,从中走出一个银发银瞳的男人。

对方着一身纯白道服,并无多余繁复纹样,只在背后有一道浅灰莲花图纹。

萧翊的眼中划过几分诧异的神色。

他已经认出了来人。

纯白道服,浅灰莲花,那是寻机阁的标志。

而寻机阁中有着这极为罕见的银发银瞳者,唯有一人。

寻机阁阁主,九天亚圣之一,如今沧澜修真界资历最老的大修行者。

宗隐。

而这位寻机阁的宗隐阁主,是落河剑宗流云巅峰主景珩的同道好友。

“萧翊,我是宗隐,你师兄的好友。”银发银瞳的男人微微笑了笑,开口道,“你的师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法赶来,便拜托我来此一趟。”

萧翊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

他知道宗隐与师兄的关系,也知道对方很清楚自己的血脉问题。

因为他被师兄带入流云巅后经历的第一次血脉争锋,就是由这位宗隐阁主出手解决的。

“宗阁主。”

萧翊微微垂首,向宗隐行礼,不再露出戒备的姿态。

就在宗隐说话的同时,有一道剑光自宗隐袖中跃出,落在他指尖,化作熟悉的剑意。

那是师兄的剑意。

“你体内的魔族血脉与寻常不同,更暴烈且难以控制。与其压制,不如将其疏导,化为己用。”

在萧翊展露出信任姿态后,宗隐才继续开口。

“这道剑意中,是你师兄与我修改后的落河心法,于你之血脉应有助益,你可依据其上所言修行。”

“多谢宗阁主。”萧翊自然也已经看到了那套落河心法,轻声点头应是。

“景珩此去鬼狱,将停留多年,你还需尽快回到流云巅闭关。”宗隐按照担忧自己师弟的好友所言,将一切都交代完毕,便转身离去,“这次天空城一事无人知晓真相,我亦会为你担保,但今后务必要小心。”

“寻机阁永远中立,不偏不倚,但沧澜人族宗门与世俗王朝绝非如此。若你魔族血脉暴露,于人族将再无立足之地。”

在离去前,这位寻机阁阁主想了想,留下了最后一句警告。

“你需知道,一旦真到了那时不论是我还是景珩,都保不下你,也不会保你。”

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个人立场,永远只能排在整个修真界的立场之后。

人魔不两立,从无例外。

萧翊坐在床上躬身行礼,目送宗隐离去,轻声应道“我明白。”

他知道师兄与宗隐的意思,并非是指望自己能永远瞒下此事。

有一次天空城,就会有第二次,他的魔族血脉早晚会被发现,只不过瞒住世间越久,他的境界实力都将越高,未来处境也将更为从容。

有这套修改过的落河心法,萧翊有自信在百年之内突破至九转境。

那时他便是可于九天来去自由的大修行者,即便身负魔族血脉,也不过是离开落河剑宗,成为一个散修而已。

宗隐与师兄不会保他,但那时的萧翊,已不需要任何人相保。

他只是还需要再一个百年。

那时的萧翊还不知道,大道难,便在这世间

从不会如他所愿。

半个月后,萧翊回到落河剑宗。

迎接他的,是落河剑宗隐峰执法堂。

由落河剑宗宗主亲自出手,将他囚入专用来关押罪人的隐峰十二重。

罪名是违反宗门规矩,与魔族有染。

“唔”

空寂安静的隐峰十二重,忽然响起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

锁链颤动的声音“哗哗”作响,在隐峰最严酷的压制下,萧翊的四肢及身体皆被牢牢束缚,浑身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地低垂着头喘息不已。

他的脸色一片惨白,瞳孔间却有血色的魔纹流转不息,时而黯淡时而鲜艳如血,仿佛正有什么与之激烈地对抗,在争夺着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这就是血脉争锋。

两种血脉彼此吞噬,互相融合,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死亡已是最好的结局。

十二重内,以萧翊为中心,可怖的魔气冲天而起,却被四周阵法牢牢封住,死死压制在这一方小天地间。

他的情况极为特殊,体内两种血脉的力量像是达成了某种平衡,在这段时间以来极其缓慢地互相融合着。

他既是魔族,也是人族。

这也是他始终都被关押在十二重的原因。

落河剑宗找不到可以保下他的理由。

“原来这就是事与愿违咳咳”

萧翊轻笑着开口,话未说完却被低低的咳嗽打断,嘴角不断溢出猩红的血迹。

但他的双手却被锁链死死扣住,高高吊起在两侧,只能任由那血色于脸颊边蜿蜒而下,落入领口。

他的一身长袍前襟早就被鲜血染红。

萧翊不再开口,失神地望着脚下被夕阳染红的泥泞土地,在心底默默计算着时间。

自他被囚入十二重,已过去整整十天。

与魔族有染,关入隐峰十二重面壁思过。

落河剑宗对外宣称的这个罪名与处置,并没有让修真界满意。

因为修真界给他定下的罪名,是居心叵测,潜藏在落河剑宗,意图颠覆沧澜修真界的魔族奸细。

萧翊知道,定然是自己在大俪城时被人看到了血脉争锋时的模样。

而他此时此刻,也确实拥有与魔族一般无二的魔纹。

辩无可辩。

而他也知道,落河剑宗避重就轻的处置,以及言辞含糊的解释,毫无疑问已经激起了修真界的愤怒。

这般姿态毫无疑问只代表着一个意思。

落河剑宗亦无法担保萧翊无罪。

所以萧翊确实是魔族。

他有罪。

他虽然被关押在这里,但却自有渠道得知外界的消息。

因此萧翊知道如今落河剑宗究竟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东璜王朝在第一时间与他撇清干系,下达了绝杀令。

中洲王朝亦发下通缉,且极力要求落河剑宗当众处死自己。

南岛灵族将自己认定为破坏天空城,重伤少祭祀的凶手,亦发出通缉。

一切却如宗隐曾经所说。

他于人族,已无立足之地。

他知道宗门站在自己一边,将自己囚于此地,相比惩罚,更是一种保护。

但落河剑宗保不下他。

他也不能心安理得任由落河剑宗再这样护住自己。

萧翊此时只是庆幸,幸好师兄入了秘境,此时此刻并不在这里。

在师兄离开秘境前,他会解决好这一切。

他已经作出了决定。

被束缚在重重锁链与禁制下的白衣剑修忽而挣扎着抬首,看向虚空某一处,微微笑起来。

他说“萧翊自请,脱离宗门。”

此事不能再拖下去。

再拖下去,流云巅,师兄,乃至落河剑宗,都将被泼上洗不净的脏水。

只有当他不再是落河剑宗流云巅的小师叔时,才能破了此局。

离开宗门后,是生是死

皆由己定。

三日后。

千里流云间,流云巅依旧春意融融。

只是如今偌大山峰上,却只有一个年轻的身影在练剑。

起手慢上三分,旋身递出剑尖,收剑时右脚微摆弧度,手腕下沉,刚好收剑。

还是那套落河剑法。

三遍落河剑法之后,萧翊停下,然后转过身,去往那颗琼树下。

他熟门熟路地挖出一坛琼酒,学着师兄仰头喝下一大口,片刻后呛咳着放下酒坛,皱了皱眉。

他还是不习惯喝酒。

只是这最后一坛酒,却是一定要喝的。

萧翊已经换下了一身落河剑宗的道服,此时穿着他每次下山时都会穿的那件黑色长袍,宽大的袖摆迎风飘荡,是他偷偷对着师兄模仿了很久才学会的样子。

九逍剑仍在心湖内温养,不行剑却悬在他身旁颤鸣不止,像是不舍,又像是兴奋。

萧翊笑了笑,说道“去吧,还有时间。”

于是不行剑倏尔便远去百里之外,先去那后山撩拨了一番猴子,惹来一阵嗷嗷叫喊,又去琼道两侧绕着灵犀彩蝶好一顿追逐打闹,冲那白鹿摇了摇剑柄算作离别。

最后,不行剑绕至半山腰竹楼处,在那柱子上狠狠刺上一笔。

整整齐齐的刻痕印在那柱子上,代表着萧翊在流云巅度过的每一个十年。

只是不会再有下一个十年了。

“嗡嗡”

不行剑回到山巅琼林,在漫天琼花间来回数次,惊起一阵绯色**。

**过后,一方小巧印章出现在萧翊手中,他低头端详片刻,眼中浮现起温暖的笑意。

上一次他远游时,师兄遥遥相送,便以飞剑撷取一点山间旧意,化作一枚印章相伴自己左右。

这一回亦是远游,自然也该有一枚这样的印章。

只是师兄远在鬼狱小天地不知归期,而师弟即将远游,却再也无归期。

萧翊最后回身看了一眼那棵琼树,自袖中取出那枚装满了各地特产的方寸物,掷于身后琼林间,头也不回地远去。

“小九,不行啊,我们要走了。”

萧翊笑着招呼道,就像以往的每一次远游那样。

只不过曾经的萧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师兄,等我回来”

而如今,即将远走的师弟却只是沉默片刻,然后轻轻地开口“师兄,我走了。”

身后没有回应。

萧翊笑了笑,抬袖拂向流云巅九天,身前千里流云顿时尽散,露出山外数十位如临大敌的同宗师兄弟。

飞剑在侧,剑尖朝向,正是他们曾经的小师叔。

萧翊没有理会那些对准自己的飞剑,只是仰头望向东边的某座峰头,开口说道“别在流云巅。”

那边有剑意微闪,随后那些围绕在山巅的飞剑便散开,为萧翊让出一条通道。

所有人看着这个曾经的落河骄傲,如今的宗门叛徒,俱是神情复杂。

萧翊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往前一步,踏入云海,直直坠落。

在他身后,流云巅大阵再起,千里流云汇聚,遮蔽那一方已经无人的天地。

故人远去,春意仍在,像是在等待那游子,终有一日归来。

萧翊一路御剑而行,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直到他来到落河剑宗山门处。

在那座巨大的山门下,正有七十二位至虚境剑修执剑而立,静静等候在此。

那是一道剑阵。

落河剑阵。

这是落河剑阵最富盛名的杀招,其杀力之大,可与一名抱一境剑修相当。

萧翊自请叛出宗门,则需凭借自身力量,通过落河剑阵。

只要活下来,便可自行离去,从此与落河剑宗再无瓜葛。

而若萧翊死在这剑阵下

那这便是落河剑宗给整个修真界的交代。

黑衣仗剑的年轻剑修静立片刻,然后蓦地抬手,眼中露出几分昂扬的战意。

他仰首,面向这方天地,面向这个自小长大生活的宗门,朗声道。

“萧翊,领剑。”

落河剑宗山门下,大阵骤起,携着抱一境威势的一剑自九天而至,于地面落下声势浩大的阴影。

九天下,萧翊轻轻一笑,朝天递出一剑,一往无前而去,锐意无双

一剑换一剑

“轰”

他借着剑意对撞下的冲击向山门外急退,浑身鲜血淋漓,如同断线风筝般直直坠下山崖。

落河剑宗离他越来越远。

今时今日,过往种种,皆一剑斩之,再无瓜葛。

从今往后的路,他要一个人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五开始改成早上六点更新吧。

凌晨更新似乎系统会有些不稳定,正在担心我的榜单字数计算的问题希望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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