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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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前。
阿俞和卢华英离开西州,寻找杳无消息的魏明肃。
域西局势动荡，想要找到一个隐瞒自己身份的人，谈何容易。
卢华英从樊晖那里知道沙钵那这个人,决定直接去找沙钵那，他一定知道魏明肃身在何处。
沙钵那是萨保的弟子,交游广阔，漂浮不定,他们找了几天，没有头绪，心急如焚时，听说附近要举行一场集会,沙钵那每年都会来参加，立马赶了过去。
卢华英和阿俞果然在集会上见到沙钵那的商队,托人求见。
沙钵那不见陌生人。
即使卢华英暗示他们是从西州来的,沙钵那也不肯见他们。
“沙钵那不愿见我们，三娘急着打听郎君的消息，收买了几个为部落贵族献舞的舞姬”
阿俞说到这里,面露难色，停顿了下来。
魏明肃没有催促他,穿上单衣,请医者出去后，才问“然后呢”
阿俞垂下眼睛。
然后,卢华英扮成舞姬混进部落营地，入帐为部落贵族表演刀舞,沙钵那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帐篷。
阿俞只能留在集会等消息。
几天后,沙钵那答应帮忙,将卢华英带去了图仑部。
阿俞也不知道那些天发生了什么。
他不敢说。
魏明肃问“她嘱咐你对我隐瞒这件事”
阿俞苦笑着道“是。”
他答应过卢华英不说出来,可是魏明肃淡淡的一句“说实话”，就让他明白自己不敢隐瞒。
魏明肃喝了药，苍白的脸上多了点血色，道“你既然答应了她，不用说了。”
阿俞不想违背自己的诺言，闻言一怔，长长出了一口气“谢郎君。”
魏明肃披上外袍，系上腰带，站起来往外走去，道“我现在去见沙钵那，当面问他。你听他说了什么，如果他没有说实话，你就摇头。”
阿俞呆了一呆，反应了过来。
魏明肃回来之后要见的人是沙钵那，叫他过来，不是为了逼问他，而是要他去确认沙钵那的话。
他不敢说一个不字，拔腿跟上魏明肃。
沙钵那在篝火前和图仑部的战士喝酒，随从走过来说魏明肃想见他。
他怀里搂着一个图仑部的女人，举起酒碗笑道“今天部落团聚，大汗他们得到大周封赏的爵位和土地，他完成了任务，我拿到了赏赐，请魏刺史过来和我们一起喝酒吧”
随从道“魏刺史说想和您在大帐喝酒。”
沙钵那嘴角露出一丝笑，喝完碗里的酒，放开女人，站起身。
他回到自己的大帐，魏明肃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了，身边站着一个带佩刀的亲随。
魏明肃连一句寒暄的话都没说，开门见山“你让卢三娘做了什么”
沙钵那盘腿坐下，笑道“魏刺史为什么这么问”
魏明肃看着他，道“你的为人，不会随便答应帮忙。”
“还是魏刺史了解我。”沙钵那淡淡一笑，“她确实为我做了一件事。”
魏明肃神色冰冷，下颌紧绷，问“什么事”
“魏刺史，你应该知道，我沙钵那除了贪财之外，还有一个毛病。”沙钵那扯开衣领，露出胸口，笑着道，“好色。”
“卢三娘是个美人，她为了接近我，为我献舞，在帐里陪了我几天，费尽心思讨好我你猜，她为了救你，为我做了什么”
沙钵那含笑道，神情挑衅。
魏明肃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沉静幽深的双眸闪过厉色。
帐篷里突然充满杀气。
沙钵那终于如愿以偿，看到魏明肃发怒的样子，得意洋洋道“我以前没见识过汉人女子，果然别有一种风味。”
魏明肃默然不语。
帐篷里猛然闪过一道寒光。
沙钵那措手不及，心里一惊，想要闪身躲开时，暴起的寒光已经逼到眼前，阿俞的佩刀压在他的脖子上。
他酒意全消，望着魏明肃，忽然想起眼前这个男人是为女皇铲除异己、狠辣剪除宗室、手上血债累累的酷吏。
沙钵那心头陡然生出一阵寒意。
魏明肃不会气疯了，一怒之下杀了他灭口吧
能屈能伸大丈夫，他强笑道“魏刺史，开个玩笑罢了。”
魏明肃看着沙钵那，目光阴沉，冷冷道“沙钵那，你可以开我的玩笑，卢三娘的，不行。”
沙钵那冷笑道“行了，我记住了。”
魏明肃的目光扫过阿俞。
阿俞收起佩刀，退下去了。
魏明肃神色冷峻，道“沙钵那，你带三娘去见图仑部酋长，帮她劝说图仑部归周，我会禀告陛下，为你请功。”
沙钵那白了他一眼，嘲讽道“魏刺史心机深沉，我不敢班门弄斧。实话告诉你，我没有趁火打劫，是三娘赢了我，我才会答应帮忙。”
卢华英扮成舞姬入帐，沙钵那看到她，十分震惊，带她回毡帐，她说出自己的来意，请他帮忙。
沙钵那拒绝了。
卢华英没有放弃，继续请求、劝说。
沙钵那戏弄她，说最近草原上有饥饿的狼群出没，商队夜里赶路时经常听见狼的嚎叫声，晚上喝醉酒走出营地的人都被野狼拖去吃了，他和卢华英打赌，如果她能为他猎得几张狼皮，他就帮忙。
他想让卢华英知难而退。
当晚，卢华英便带着弓箭、马刀和一袋烈酒，骑着马离开了营地。
第三天早上，晨光熹微，营地的栅栏前传来一阵惊讶的呼声，一个血迹斑斑的人骑着马从东边回到营地，跳下马，解下马鞍旁挂着的带血的狼皮，拖着走到宿醉的沙钵那面前。
稀薄的日光照在她身上，她脸上都是血，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染红，散乱的头发也是红的，黏着血块，道“我做到了。”
沙钵那愿赌服输。
他带着卢华英去见图仑部酋长，向他借兵。
酋长冷漠道“多桑部能不能归周，和我们图仑部无关，汉人为什么来求我们”
卢华英表情郑重地看着图仑部酋长，道“我来求图仑部帮忙，是为了我的朋友，为了多桑部，为了域西的安定，也是为了大汗的图仑部”
酋长冷笑道“为了图仑部你来求我们图仑部不是为了救你的朋友和多桑部吗和图仑部有什么关系”
卢华英不答，直视着酋长，沉默片刻，忽然一笑。
酋长面露不悦，皱眉道“你笑什么”
卢华英道“我来图仑部前，听说诸部都害怕西凉人，只有图仑部的大汗是个真正的勇士，有勇气带着族人反抗西凉人，西凉人杀了图仑部人，图仑部就杀了西凉人报复，把尸体扔给狼群。原来传言不能相信，大汗是个目光短浅的人。”
酋长脸色沉了下来，勃然大怒。
卢华英神色镇静，道“教我刀法的师父是西凉人，我听他说，在西凉，部落的首领也是军队的长官，部落中的每一个男子都是士兵，国中所有青壮年都要定期接受军队的训练，以保证能随时补充兵源，西凉的野心昭然若揭，他们还会继续扩张下去。多桑部的大汗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处事果断，为了部落，毅然率部归周，以后，多桑部的妇孺可以远离战争，安心地放牧。而图仑部得罪了西凉人，早就成了西凉人的眼中钉，被西凉人刁难，却畏首畏尾，束手束脚，眼下多桑部吸引了西凉人的兵力，正是图仑部摆脱西凉人的机会，大汗却不敢抓住这个天赐的良机，看来，图仑部还是不如多桑部啊”
酋长脸色铁青。
气氛僵硬时，莽保和墨特激动地冲进大帐，拔出弯刀，满脸悲愤，要去和西凉人同归于尽。
拉马邦人报复图仑部，找了个借口，打死了图仑部的人。
图仑部和西凉人之间又多了一笔血债。
群情激昂。
酋长动摇起来。
最后让酋长下定决心归周的是他最近很宠爱的美人宝丽娜，宝丽娜以前的部落就是被西凉人吞并的，她的家人都惨死在西凉人的铁蹄下。
于是，图仑部选出几百个青壮去“协助”西凉人追击多桑部，其他人在酋长的率领下悄悄归附大周。
沙钵那说了和卢华英一起策动图仑部的经过，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在西州见到三娘时，她躲在石塔后面，连我的剑都接不住，第二次见她，她宰了一小群狼。”
魏明肃看了眼阿俞。
阿俞点头，除了刚才那个激怒魏明肃的玩笑，沙钵那说的话和卢华英告诉他的差不多。
魏明肃站起身，道“沙钵那，多谢你施以援手，这一次，人情是我魏明肃欠下的。”
他从帐篷里出来，回房写奏章。
写出卢三娘几个字时，他有些失控，做过写经生的他，写出来的几个字竟然大小都不一样。
他放下笔，吩咐阿俞“你过去看看。”
阿俞去看了卢华英，回来道“三娘睡了。”
魏明肃冷静下来，重新写。
天亮了。
麻将军的房门被人敲响。
亲兵过来禀报，魏明肃等着见他。
麻将军有些心虚。
魏明肃一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不想见魏明肃，可是魏明肃已经找上门了，避而不见，显得自己太懦弱，传出去会被人耻笑。
麻将军硬着头皮出来见魏明肃。
果然如他所料，魏明肃负手站在回廊里，见了他便道“麻将军，魏某身处险境时，随从冒死回乌尼城求援，麻将军却拒绝出兵，如果魏某将此事一五一十禀报陛下，将军怎么向陛下交代”
麻将军浑身冷汗淋漓。
他是世家子弟，心里非常厌恶魏明肃这种靠着挞伐宗室而获得女皇重用的人。
数日前，同进赶回乌尼城求援，他拒绝出兵，一则听说射缇部酋长已经被杀，任务已经失败，不想为魏明肃冒险，二则怯敌，害怕与西凉大军作战，三则，他同情宗室，想借刀杀人，让魏明肃死在西凉人手里，为宗室报仇。
魏明肃死了，麻将军不仅出了心中的恶气，还可以把任务失败的罪责推到魏明肃头上。
假如魏明肃命大，活着回来了，麻将军也不怕，他是兵部尚书的表弟，有兵部这座靠山，而且最近他的弟弟娶了武家的郡主，他不仅不怕魏明肃去告状，还可以告魏明肃一状。
可是魏明肃不但活着回来了，还成功掩护多桑部和图仑部归周，震动域西。
他立下这样的功绩，麻将军的如意算盘不好打了。
麻将军暗暗擦冷汗“魏刺史，麻某也是为大局着想，为域西的安定考虑长远，所以不敢随便发兵。麻某虽然没有出城，但是冒着风险派出了一支队伍去接应魏刺史，可惜他们不熟悉域西，半道上迷路了。”
魏明肃面无表情道“麻将军这样的借口，不能说服我。”
麻将军心里恼怒，魏明肃这般不留情面，是特地来耀武扬威的
魏明肃拿出写完的奏章，递给麻将军，道“这是魏某向陛下汇报此次任务的奏章。”
麻将军呆住了，魏明肃要告状之前，先把奏章给他看
故弄玄虚
示威
麻将军咬牙切齿，接过奏章，看了几列，愣了一愣，变了脸色。
全部看完后，麻将军不敢置信，先茫然了一会儿，接着心头一阵窃喜。
魏明肃道“魏某要为此次多桑部和图仑部归周中立下功劳的平民请功，请功的奏章需要麻将军的签字。”
麻将军领会了他的意思，暗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点头道“他们立下功绩，当然要为他们请功魏刺史，我一定签字”
有麻将军带头，其他官员也都在奏章上签了字。
下午，这份请功的奏章就送出了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