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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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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妤嫁入卢家的第二年,发现卢家的小女儿腓腓竟然在习武。

卢华英和祖父住一起,偶尔才到长安崇仁坊国公府小住,王妤发现她身上经常带伤,手臂、腿上常有一块块的青紫,以为是下人疏忽,和丈夫卢豫瑾商量后,特意从自己的婢女中挑了两个最老实细心的,派去照顾卢华英。

一个月后卢豫瑾把卢华英接回长安,王妤帮卢华英换衣服时,看到她的肩膀和手臂都肿了,又是心疼又是恼怒,责怪下人婢女。

卢华英笑着替婢女开脱“阿嫂,是我自己摔伤的。我看到樱桃熟了,想爬到树上摘樱桃吃,从上面摔下来了。”

她活泼娇俏,爱笑爱闹,王妤听她说是自己从树上摔下来的,信以为真,帮她擦药,叮嘱她以后小心些。

不久,卢华英身上又带了伤,从眉毛、右边脸颊到下巴都摔伤了,血肉模糊的。

王妤看到后,吓得呆了半晌。

卢华英有些心虚,忍着疼冲她笑“阿嫂,我不疼,抹点咱们家的面药,过几天就长好了。”

王妤自责没有照顾好卢华英,把这事和丈夫卢豫瑾说了,想将卢华英接到身边亲自照顾。

卢豫瑾听说后,冷笑了一声道“阿翁太溺爱腓腓了,腓腓长大了,不能和以前一样任性了,是该把她接回来,让她跟着你学些规矩,明天我去和阿耶说。”

第二天,燕国公和卢豫瑾也看到了卢华英脸上的伤。

父子俩都吓了一跳。

燕国公让卢华英留在国公府养伤,自己带着长子去见老燕国公。

两天后,祖父三人一起回到长安,三人都脸色阴沉,回到府里径直去了书房,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争吵声。

王妤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建议会让卢家家宅不宁,心里愧疚不安,站在院子外面,看卢豫瑾出来了,忙走上前,说她想去向老燕国公请罪。

卢豫瑾摆了摆手道“不关你的事。”

王妤这才知道,原来卢华英从小看老燕国公练刀,和祖父撒娇说她也要学,老燕国公宠爱孙女,便教了她最简单的步法,原来只是想含饴弄孙解解闷,谁知卢华英天资聪明,一教就会,步型脚法给她演示几遍,她自己练练就记住了,而且根骨不凡,能柔能刚。

老燕国公的儿子、长孙和次孙都不是练武的料,虽然他们都从小习武,但是武艺都不出色,老燕国公的衣钵没人继承,十分失望,想不到灰心之时,最小的孙女居然展现出了学武的天赋

老燕国公又是惊喜,又是痛心,惊喜孙女天赋好,痛心天赋好的孙女不是男儿身。

卢华英一个月就把口诀和步型都记住了,吵着要练刀,老燕国公本来只是想哄她玩,没想教她整套的刀法,见她禀赋好,索性把她当成孙子教。

她身上的伤都是练刀的时候受的伤。

燕国公坚决反对老燕国公教卢华英武艺,他提醒老燕国公别忘了卢家“女子不得习武”的家规。

老燕国公戎马半生,被儿子当面指责教坏了孙女,心头大怒,带着卢华英离开长安,说要继续教她。

燕国公不敢顶撞父亲,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风波过去,卢华英接着习武,而且不用再遮遮掩掩。

练武并不轻松。

卢华英跟着卢家的西凉家将学骑射,家将要她先练根基再练内功,给了她一块大石头,要她从院子东边搬到西边,再搬回来,每天搬二十次。

有一天,王妤去校场看卢华英。

只见小小的卢华英搬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在烈日下一步一步往前走,一边咬牙坚持一边哭,眼泪簌簌而落。

王妤心疼她,走过去,劝她别练了,回屋去休息,屋里有冰的樱桃酪。

卢华英满脸委屈地看了嫂子一眼,抱紧大石头,一边哭一边摇头,不肯回去休息。

直到搬了二十次石头,卢华英才放下石头,擦了眼泪,高高兴兴地回房吃樱桃酪。

王妤拿帕子给卢华英擦汗,笑道“练武这么累,你刚才都哭了,明天别练了吧”

卢华英摇头道“再累我也要练”

婢女逗卢华英“那明天三娘还哭不哭啊”

卢华英捧着樱桃酪,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练武很辛苦,她累的时候会忍不住想哭,但是哭完了还要接着练

王妤和婢女都笑了。

在老燕国公的支持下,卢华英就这么一边哭一边坚持了下来。

燕国公阻止不了老父亲,就私下叮嘱卢家的家将,要他们教卢华英时不必太用心。

卢华英是女孩,家将们本就轻视她,又得到燕国公的暗示,教她时很敷衍。

师父们都很宽容,卢华英却对自己要求严格,家将布置的练习她全都认真完成,而且一定要比师兄弟们都完成得更好。

到卢华英十一岁那年,家将都说卢家子弟里,她的骑射和刀法最好。

连激烈反对卢华英习武的燕国公也不由得对长子卢豫瑾感叹“腓腓确实天赋异质,她要是个男孩,你祖父的衣钵就有传人了。”

可是,卢华英是女孩。

她十一岁了,再过两三年就能说亲了,她以后要嫁人,要相夫教子、主持中馈,她不需要学武艺,她要学怎么管家,要背家谱之学。

王妤教卢华英背家谱,带着她看家里的账本,教她怎么主持一场宴会。

卢华英不想学。

王妤劝她认真学“腓腓,你再过几年就要嫁人了,学不好家谱之学和管家,以后到了夫家,会被人笑话的,翁姑和相公都要嫌弃你。”

卢华英想了想道“那我就不要夫家,不要阿翁阿姑,也不要相公”

王妤愣了一愣,笑道“哪有小娘子不嫁人的”

她的祖母,她的母亲,她的姐姐们五姓家族的小娘子,不管是什么性子,都在长大后出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相夫教子,孝顺翁姑,主持中馈,生儿育女,从女儿到妻子到母亲,过完了一生。

卢华英挺起腰杆“我不嫁人。”

王妤以为卢华英年纪小,没把她这句话放在心上。

又过了一年,卢华英十二岁了,还是喜欢舞枪弄棒,燕国公看到她拿刀就皱起眉头责备她,她乖乖听着,转过身就做鬼脸。

那年老燕国公生日,侄子孙子们都来拜寿,只有卢华英迟迟不见进屋。

“腓腓去哪了”

老燕国公问王妤。

王妤正要出去找人,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一个身穿胡袍的俊秀少年大步走了进来,给老燕国公磕头,笑道“阿翁,孙儿四郎,祝阿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燕国公怔了怔,哈哈大笑,招手让少年坐到他身边。

王妤也忍俊不禁。

寿宴的客人看着老燕国公身边神采飞扬的少年,问王妤“这就是你们家的四郎卢琬琰”

王妤笑着点头。

老燕国公不喜应酬,说要考校卢家子弟的骑射,带着众人去卢家的球场,卢四郎也跟着他去了。

王妤有点担心,派自己的婢女跟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婢女笑容满面地回来,道“娘子,四郎赢了今天他们比试骑马、射靶,四郎都赢了”

王妤很惊讶,也很高兴。

宴席结束之后,王妤送完女眷回房,俊秀的胡袍少年站在院门前等她,见她回来,扑上来搂着她的手臂撒娇“阿嫂,我今天赢了头彩”

王妤笑着给少年擦汗。

吸飞泉之微液兮,怀琬琰之华英。

卢家没有四郎,卢琬琰就是卢华英。

卢父担心卢华英习武的事情泄露出去,想了个办法,要求卢华英练武时必须女扮男装,对外说她是卢四郎。

卢华英很喜欢扮成卢四郎,卢四郎无忧无虑,可以练武,可以和卢家其他子弟比试。

渐渐的,长安都知道卢家有一位俊秀的卢四郎。

老燕国公的寿宴后,王家夫人找王妤打听卢华英有没有定亲。

卢家只和五姓中的另外四姓通婚,卢华英十二岁了,王家夫人暗示想亲上加亲,早点定下来。

燕国公和卢豫瑾都觉得这门亲事很合适。

王妤是王氏女儿,知道王家规矩多,族中嫡庶几房的关系错综复杂,而且四代同堂,三层婆婆全都在世,还都很严格,担心卢华英嫁过去被婆婆厌恶,劝卢华英放弃习武,好好学管家。

卢华英不想嫁到王家去“阿嫂,为什么小娘子长大了一定要嫁去别人家哥哥们就可以留在卢家呢我能不能和哥哥们一样,娶一个相公进卢家让他帮我管家”

她的话让王妤和屋子里的婢女都啼笑皆非。

这番话后来传到了卢豫瑾的耳朵里,他一直很不满老燕国公宠溺卢华英,把卢华英叫到书房训斥了几句,道“我身为卢家的长子,从小习武,学兵法,学行军布阵,你二哥身体不好,就专心读书,我们时刻记着长辈的教诲,不敢辱没卢氏的名声。你是卢家的女儿,也要认清自己的责任,好好做一个名门闺秀,而不是娇纵任性,丢了我们卢家的颜面”

“从今天开始,你别练武了”

卢华英白了长兄一眼,道“阿兄,为什么你和二哥为卢家建功立业是光耀门楣,我练武就是娇纵任性”

卢豫瑾冷笑道“因为所有小娘子长大了都要嫁人因为你是卢氏女儿,女儿的责任就是为卢家联姻”

卢华英不服气地道“我也能随祖父上沙场杀敌,为卢家建功立业我也可以像哥哥们一样承担振兴家业的责任,而不是只能嫁人”

卢豫瑾勃然大怒,罚卢华英回房思过。

第二天,卢豫瑾派人守在卢华英的房门外,监督卢华英抄女则。

傍晚卢豫瑾从公衙回来,王妤劝他消气,卢华英是老燕国公带大的,难免有些不羁,她年纪还小,应该好好教导她。

卢豫瑾叹口气,坐了一会儿,换下官服去看卢华英。

王妤以为兄妹俩会和好,吩咐下人做了他们都爱吃的菜,刚准备好晚饭,下人跑回来报信。

卢华英偷偷溜出去了,卢豫瑾发现后大发雷霆,逼问下人。下人不敢隐瞒,说三娘去球场了。

卢豫瑾赶到球场时,比赛正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两支卢家亲兵组成的队伍追逐着小小的彩漆圆球,追风逐电,尘土翻腾。

球场上的卢华英头上系抹额,穿着圆领袍,骑着骏马,在马背上挥舞球杆,满头大汗。

卢豫瑾怒火中烧,让随从打断了比赛,把卢华英从马背上拽下来带回国公府。

兄妹俩又吵了一架。

卢父回府后,卢豫瑾去找父亲告状,卢父下了命令,以后不许卢华英再女扮男装出去打球。

卢华英被禁足了。

王妤带着卢华英喜欢吃的饼饵去看她,劝她道“腓腓,你要听你大哥的话,你大哥是为你好。”

卢华英委屈地道“我真的只能嫁人吗我赢了彩头的时候,阿翁、阿耶都很高兴,为什么不能让我继续当卢四郎呢”

王妤叹了口气。

卢华英拿起一块饼饵吃了起来,道“等阿翁回来会为我做主的阿翁最疼我了。”

第二年,卢华英十三岁的时候,老燕国公病逝了。

咔嚓。

寒风吹过,一团积雪从土墙上掉了下来。

王妤想起卢华英说阿翁最疼她了时那满是希望的小脸和眼睛,眼中浮起泪光,转过身去,拿帕子擦了擦眼睛。

柴雍站在她身边,怔怔地看着院子对面。

卢华英坐在火炉旁边擦拭马刀上的雪,火光照在她脸上,她神色平静,目光明亮。

原来,那个让大家惋惜的卢家四郎,就是卢华英。

父亲和兄长都强烈反对,家中唯一溺爱她的祖父也去世了,所以卢琬琰也死在了十三岁。

这成了卢华英的心病。

柴雍记得洛阳的那些传言,卢华英开始长住国公府就是十三岁。

他发现卢华英习武时就知道她一定吃了些苦头,但是听王妤说出卢家的往事,他才明白自己和裴景耀一样,根本不了解卢华英的过去。

他心里蓦然涌起一阵冲动。

他想走到卢华英面前,告诉她,他和她没有过去,可是,他很想参与她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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