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间真情（童家二小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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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打更的老伯已敲了第二遍更鼓，整个镇子都宁静下来。夜空中，如蛾眉般的月亮勾在城楼的飞檐上。周围一片寂静，唯有草丛间的蝉鸣此起彼伏。医馆也打了烊，熄了灯，唯独凌若萱的房间还亮着。她并未要就寝的样子，而是独坐窗边，烛火的光亮照亮了桌上空白的信笺。素手中的墨锭在砚台上缓缓画着圈，缠绕起少女无尽的思绪。提笔，又思量片刻，才在信笺上写下几行书信：
“子殊，
展信安。
近几日医馆甚是忙碌，时常研药至深夜。有时得空，自繁欣姐姐处借些医书来看，所学颇多。回春医馆自有高先生相助，真是如虎添翼，繁欣姐姐亦得空教我些药理。高先生与繁欣姐姐二人志同道合，且据我观察，他二人看彼此的眼神很是与众不同。
今日，吾随繁欣姐姐去镇上有名的富户童府给童老爷看诊，其病势险而已无大碍。此行，吾二人有幸与童府二小姐童淑雅结识。其温婉端庄，且平易近人。我们相约改日同去畅音坊听戏。
问君近况如何？吾甚挂念。
若萱上”
写完，将笔倚在砚台边，又反复看了看信，待墨干，将信收入手边的信封，放入案桌边的一个漆木盒子内。盒中，已有不少这般装着信的信封，只是这些如同日记一样的信却不知该寄往何处。她轻叹了口气，默默将盖子合上。
姑苏城外的小村庄。
是日辰时，金色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屋后的几亩良田上，后院鸡舍里的鸡和羊圈里的羊都争先恐后地吃着今早主人给他们新投喂的口粮，农舍中的一家子正围在桌边共进早餐，迎接新一天的开始。
其间，母亲给父亲使了个眼色，父亲故意移开视线，给小儿子夹菜，后又给母亲使了个眼色，像是早就商量好有事要当着家人们的面宣布。二人推让了许久，最终，母亲拗不过，开口道：“殊儿啊，眼看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爹娘给你寻了门亲事。就是隔壁杨伯伯家的汐瑶，你们从小青梅竹马的，趁你这些日子在家，尽快把婚事办了吧。”
易子殊一听，差点噎住，睁大了眼，没想到父母托哥哥寄信来叫他回去竟是为了这个！他看着父母的眼睛，诚恳地说：“不必了爹娘，儿子在外游历时，已遇到自己心仪之人，是断不会再娶别家姑娘的。”
哥哥夹了菜放在碗里，筷子在碗里倒腾了两下，说道：“在外面认识几个月的女人，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
这话像是触到了嫂嫂的逆鳞，她故意用脚踢了一下哥哥的脚，在一旁说道：“诶，终身大事还是得小叔子自己满意嘛，否则我们何必千里迢迢把他叫回来不是？”转而又问子殊：“那姑娘家世如何？品性可好？长相如何？何时带回家里给我们瞧瞧？”
看到家里人这一番操作，叫易子殊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连忙说了句“我吃好了”，便收拾了自己的碗筷起身离席。
午后，易子殊去了隔壁杨伯伯家。
他来到柴门口，朝房里望了望，而后扣了扣门。
扣门声落不久，掩着的房门微微开启，从门缝中探出来个可爱的小脑袋，见门外之人，便满心欢喜地跑了过去。
“子殊哥哥！”只见一布衣少女梳着两只俏皮的麻花辫，一路小跑到他跟前，”好久不见，快进来坐。”说着，便要拉着易子殊往屋里去，可他却并未移步，说：“不了，想借一步，同你说说话。”
她好奇地望着眼前的少年，欣然答应。
他二人在林间的小径上缓缓踱步。两旁高大茂密的丛林撒下一片绿荫，将他二人脚下的身影也一并融入其中。
“子殊哥哥此行，可有什么新奇之事？”汐瑶边走边问他。
易子殊同她讲述了与凌若萱一同经历的那些事。汐瑶听得很是入迷，这远比她走几里路去镇上的茶馆里听到的话本故事要离奇得多，不时为他们经历的险境而惊恐不已，也为他们战胜妖邪而拍手叫好。
听完子殊哥哥的故事，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驻足，白皙的脸颊上泛着了些许红晕。她转而对少年害羞地说道：“前些日子，阿姨托媒人来我家说亲了，想要我们两家结亲，只是那时你不在家，叔叔阿姨想让你回来，问问你的意思再定夺。”
易子殊从容地对她说：“瑶妹，作为你的子殊哥哥，我希望你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十多年来，你不曾离开过这个小村庄，可我漂泊惯了，不能、也不忍心带上你一起去过漂泊的日子。”
她垂下了头，眼前一片阴影，掩得少女的脸晦暗不明。这是她一早就猜到的结果，可此刻心中仍不免有些失落。良久，才重新抬起头来，面带笑意地望着身边的少年，说道：“子殊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强迫你的，你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生死，我真的很羡慕。我祝福你们。”
他看着朝自己笑的汐瑶，就像是一个可爱的天使。原本已预想了诸多瑶妹听到他要退婚后的反应，也想了数百种说辞，却不曾想瑶妹竟如此懂事，这让他更是心生愧意。
他松了口气，摸摸她的头，扬着嘴角，对她说：“谢谢你，你永远是我的瑶妹。”
她点点头，笑得很天真。
翌日，易子殊整理行装，清早便告别了父母兄嫂，再次踏上远游之路。这次，他鬼使神差地回到了和她一起居住过的那间小屋。
他推开柴门，进入院子，眼前之景既熟悉又陌生。离开数月，园中的小草已至脚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草丛中鸣叫的小虫在他涉足其中时忽而一齐缄默，像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造访者惊扰。走到门前，将紧闭的房门轻轻推开，屋里空无一人，一层白茫茫的灰笼罩着屋内的家具和地面，仿佛将这屋中一切事物连同记忆一同尘封起来，静待那个人前来再度将它开启。窗台上，那盆已久候多时的小花，原本鲜红的花瓣已被时光焦灼得枯黄，在热烈的阳光下耷拉着脑袋，仿佛只要轻轻触碰便会坠落。
环顾屋内，满眼惆怅。
“看来这几个月，她亦不曾来过。”
他放下行囊，将屋子打扫了一番，在此住下。
晴朗的夏夜，星空格外璀璨，周围的温度也不似白天那般炎热，山风送来层层叠叠的凉意。独坐屋檐下，听着周围林间蝉声阵阵，他有种预感，终有一日，他们还会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