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少帅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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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未干，但那些人已经成了尸体。
每个人都完好无损，只是眉心处都多了个带血的窟窿。
第七旅7000
名官兵再次被眼前的场景深深震慑住。
除了佩服张克祥枪法好之外，更震惊于张克祥的果决和心狠手辣。
张震铭，张作相的族弟，当年和张大帅一起打天下的元老功臣，如今的奉军财务总长，张克祥竟然说杀就杀了，不留半点情面。
“身为元老功臣，更应该克己奉公，以身作则，如今却倚老卖老，带头喝兵血，实乃罪不容诛！”张克祥义正言辞地道，冷厉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副官，亲卫队长谭峰的脸上。
“你带人立即抄了张震铭的家，将他贪赃枉法，巧取豪夺的不义之财尽数收缴，全部用于抚恤战死的兄弟！”
“是！”
“众位弟兄，不知我此等做法，你们满意不？”
张克祥微笑着问，显得异常的平易近人。
但眼眸中不时掠过的一抹寒星却不由让人背脊发凉，就算是队列中那些曾经征战沙场，杀人如麻的老兵也不由为之侧目。
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在茫茫雪中面对着一头孤独的猛兽。
他沉静，平和，却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不知何时会对来人发起致命的一击。
良久，620团三营二连五排三班的班长，下士官张展方才朗声叫了起来：“少帅英明！”
或许因为张克祥在他班上住过一个晚上，自己当过张克祥的班长，因此，对张克祥的敬畏之心没有其他士兵那么强，也就觉得张克祥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所以，他才第一个发声。
“少帅英明！”
……
其余军士也高声应喝道。
目光热忱，清明坦荡，毫无虚伪做作。
瞎子都看得出，他们的吼叫不是曲意迎合，而是发自内心。
“少帅当众亲手枪毙一个东北军元老，击毙数名犯官，彻底地收服了第七旅将士的心，其行事之果决，手段之酷烈较之大帅在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知道对东三省的父老乡亲来说，是福，还是货？”
王以蛰暗自思忖道，面色变得凝重了许多。
他知道，现在的张克祥已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泡女明星的公子哥了。
张克祥微微一笑，径直走入队列中，来到张展的身前。
“班长，我被子叠得可以吧？”
“张展愧不敢当，这一声班长可真是折煞我了。”
张展心头狂震，受宠若惊。
“你年纪比我大，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叫你一声班长，我也不亏。”
张克祥哈哈大笑道，然后转身走回了队列的正前方。
“好了，军饷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接下来，你们可以专心训练了吧。”
张克祥朗声道，目光凛冽地扫过一张张和他一样年轻的脸。
那些士兵的目光比原来多了些许光彩，但仍没有太大的热情。
大多数士兵脑海中的观念仍是当兵拿饷，至于训练，但凡人都有惰性，能混就混过去，能享受一天是一天。
“你们想过为什么要当兵吗？”张克祥问。
“为了革命！”
“为了保家卫国！”
……一个个士兵七嘴八舌地答道，声音机械，语气慵懒，显得极为勉强做作。
“不要装了，你们的那点心思我还不明白吗？你们都是想混日子，得过且过，不想训练，更不想打仗，只为了多拿点军饷，好回去盖几间大房子，娶几房姨太太，对吧？”
张克祥似笑非笑，若有所思地问。
下面的士兵闻言尽皆错愕，谁也没有想到，张克祥会把他们的想法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所以虽保持着军姿，但都似乎在竭力地避开张克祥的目光。
“是个男人，心中有什么想法就痛痛快快地承认，没必要像个娘们一样藏着掖着，你们那点小小心思很正常，但凡人都有欲望，没有谁是圣人，寺庙里的和尚都还有和尼姑偷情的呢？少林寺的方丈都还有私生子呢！”
张克祥直截了当地说，神情又变得轻松了许多。
“哈哈哈！”
见少帅说话如此幽默，第七旅的官兵登时哄堂大笑了起来。
“但是有一点，我想问一问你们，如果有外敌入侵，你们却打不过的话，你们就没命了，连命都没了，又怎么能保住你们那些房子，宅子，姨太太呢？到了那时，看到自己的妻女被侵略者蹂躏，估计就是你们死了，也会被气得活过来。”
张克祥侃侃道，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了些许。
士兵们无不面面相觑。
“外敌？哪里来的外敌，这几年无论是张大帅打吴大帅，还是张大帅和吴大帅孙大帅打南方革命军，都是打打停停，下面打得你死我活，上面几个大帅，司令喝几杯酒，挫上几局麻将，又停火了，下面的士兵拼死拼活，好像只是为了几个大帅，司令的游戏，当兵，训练，上战场，在不知道哪一场莫名其妙的内战中死去，这似乎已经成了各路军阀中基层士兵的夙命了。
可能还在吃着饭的时候就被一个紧急集合拉走，然后去和某个大帅，司令的部队打仗，然后不明不白地被机枪打成马蜂窝，或者直接被炮弹轰得支离破碎。
不知道为谁，为什么打仗，只想着能活得久一点，多捞些银子，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对于外敌，他们没有丝毫的概念，哪怕在向南409公里的旅顺大连，就驻扎着武装到牙齿的关东军。
“外敌，顾名思义，自然是外来之敌，非我华夏任何一方势力，我们与直军也好，皖军也罢，都是中国人，再怎么打，彼此之间都会留一些余地，但近在咫尺的外敌就不一样了。”
张克祥冷声道。
“近在咫尺的外敌？”
每个东北军士兵都疑惑万分，王以蛰也像个丈二的和尚。
“距离我们402公里以南，旅顺大连，竟插满旭日升天旗袍，驻扎着两万武装到牙齿的关东军，甚至南满铁路沿线都有他们的铁道守备队，你们记得三十四年前那场日军在旅顺进行的大屠杀吗？两万多同胞惨死在日军的屠刀之下！今天，我们东北大地上还有日本的军队横行霸道，他们，不是外敌是什么？”
张克祥的神情变了，变得冷酷，变得萧杀。
无边的怒火在心中燃烧着。
既愤怒日军的暴行，更恼怒这些士兵的麻木不仁。
张剑锋那个时代，距离旅顺大屠杀已一百二十余年，那些不关注历史的年轻人对这段历史不聊了知似乎还有点情有可原。
但现在，距离旅顺大屠杀才三十四年，关东军还在东北国土上横行霸道，这些穿着戎装的军人，竟然不知道“外敌”是谁。
可见，这个年代的人已经麻木到了什么地步？
难怪鲁迅先生弃医从文，医国比医人果然更重要？
外敌是关东军！
第七旅士兵尽皆哗然，王以蛰再次震惊得无以复加。
张克祥亲手枪杀一个东北军元老和一众犯官，其很辣与果决已经够震慑人心了，现在又公然发言，说关东军是东北军要面对的外敌！
毕竟，就是大帅也没有公然和日本人翻脸。
少帅这是雄才伟略，还是胆大包天。
“少帅的意思是，我们训练，当兵是为了打日本人的？少帅是要带我们打日本人？”一个大胆的士兵目光炯炯地看着张克祥，一脸期待。
“打，是早晚的事，但当前，我们不要招惹日本人，但是，他们要是不长眼睛，惹了你们，给我动手灭了他们，不要手下留情。”张克祥朗声道。
“这么说，关东军如果欺负我们，少帅允许我们还击哦？”
又一个士兵将信将疑地问。
“我张克祥一诺千金，我既然说了，那就是可以，你们还击的时候，温柔点，直接弄死得了。”
“好，总算可以和小日本子杠了！”
“他奶奶的熊，以前大帅老是让我们对日本人保持克制。”
“有一次我看见一个日本兵买鱼不给钱，还用刺刀把老板挑死，他妈的有这么不把中国人当人看的吗？我当时真想给那畜牲一梭子，却被那个刚才被少帅枪毙的连长下了枪，要老子保持克制！”
一个身高八尺，体格壮实的士兵恨恨地道。
“原来你们早就想干日本人了，我可小瞧了你们的血性。”
张克祥意味深长地道。
“但是真要干起来，你们觉得，凭自己那几把刷子，能干得过有着“皇军之花”称号的关东军吗？”
“只要少帅你让打，有什么不能打的，他们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
一个身高体壮的士兵朗声叫道。
“勇气可嘉。”张克祥淡淡一笑，从一个士兵手上接过一把三八步枪，熟练地将子弹塞进弹仓中，转动枪托尾部的圆帽形保险装置，打开保险，拉动直式拉机柄推弹入膛，枪托抵肩，右手握住握把，左手接握下护盖，身子向左转九十度，膝盖稍弯，对准三百米外的胸环靶扣动了扳机。
砰！有坂弹旋转着飞出，不偏不倚地在胸环靶的正中央洞穿了一个口子。
看着报靶员在胸环靶正中央晃动的红心，一众第七旅官兵皆惊诧万分。
三百米外，不用仔细瞄准，轻而易举地命中胸环靶的正中央，他们之中，别说那些刚被强征来的壮丁，就算是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都不一定能做到。
“少帅的枪法当真是神了。”王以蛰在心中暗自赞叹道。
他自己，扪心自问，做不到。
张克祥脸沉入水，右脚向又侧迈出一步，左脚跟着同样的步伐，左手向后拉动直式拉机柄，右手食指扣动扳机。
砰！
当！
枪声响起，弹壳落地，同一个靶的十环处再次洞开了一个口子。
“哇！”
一些没摸了几天枪的新兵已情不自禁地在心头狂叫了起来。
张克祥保持冷峻的面容，上身保持着持枪姿势不变，双腿则向左边小跑起来。
枪响起，脚步却仍在跑动。
同一个胸环靶的靶心窟窿扩大。
少帅竟然在跑动中准确无误地命中三百米外的胸环靶正中央！
第七旅的官兵们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
张克祥继续在跑动中上膛，扣动扳机，最后两发子弹皆毫无例外地命中同一个靶心。
咔！
枪机后拉到位，托弹板顶住机头，无法向前运动半分，那是枪在提醒射手，子弹已经打光。
张克祥登时把枪还给了那个士兵。
哗哗哗！
队列中立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一个个士兵的目光中都饱含了炽热与崇拜，那些被抓过来的壮丁似乎都忘了，自己是被强征过来的。
“你们觉得我很厉害？”张克祥负手而立，冷声问道。
目光依旧平静，深邃，毫无炫耀后的志得意满和春风得意。
“我告诉你们，在关东军中，这样素质的兵，一抓就是一大把，就你们现在的样子，拿什么和人家比，拿什么和人家斗？”
第七旅的官兵都愣住了，然后惭愧地低下了头。
张克祥的话，好比一记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们脸上，又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剑深深地插入了他们的心。
“除了枪法，军事素质，你们在胆识，和斗意志上，和日军比，也差得太远了。”
张克祥目光如刀，丝毫不留情面。
“日军以武士道精神为信仰，训练时吃苦耐劳，拉练的时候，没有到达预定的地点，就是渴死，也不喝一口水，打仗的时候，更是悍不畏死，敢浑身绑上炸药，冒着密集的机枪子弹冲锋，而你们呢？贪图享乐，怕死贪生，有的人还在正课时间贿赂长官溜出去打牌逛窑子，打仗畏缩不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败给南方革命军的吗？你们虽然装备比人家好，人也比人家多，但是胆子却比人家怂上一千倍，人家敢堵枪眼敢扑手雷，你们呢？最后吓得连炮都不敢开了，因为哪里炮声响起，南军士兵就会往哪里冲锋，你们连和人家短兵相接，拼刺刀的勇气都没有，所以，我宣布东北易帜，也是随了你们的愿，你们被南军打怕了，对吗？”
第七旅的官兵们皆僵直地站着，虽然努力保持着军姿，但目光却似乎在疯狂地躲闪，不敢直视张克祥的眼睛。
在张克祥面前，他们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的婴孩，浑身上下被看了个透。
张克祥的话更是犀利狠辣，字字诛心。
“少帅，我不服，我们东北军不是怂包！”沉默良久，终于有一人不服气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