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宓安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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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扇垂眸恭谨的端了沏好的茶水呈在八仙桌上,并不多言站着伺候自家主子。
苏然一扬脸道:“宓姐儿,来了就坐吧。”
苏宓安落落大方也不拘谨,敛裙便落座道:“正好,尝一尝你这儿的云雾茶,我可是听人说,然妹妹的屋子里向来只饮庐山云雾的,别的茶水一概没有?”
苏然伸手将掉在腿上的芙蓉锦被掖上来,裹得严实了安然道:“这倒也不是,别的茶水其实也有,并不多而已,我喝惯了庐山云雾,总觉得越饮越有滋味。
而主邸里,大多数人都配得上我明颐馆的一盏庐山云雾,这些言论总是以耳传耳的大多过耳就可,不必当真。”
苏宓安仿佛静心未闻所言似的,凝神阖上了眼睛低低一嗅,盏中香气钻过杯盖罅隙,便飘散来鼻尖,大有芳而不腻的意味。
还未尝过,便已知晓里头非为凡品。
“茶娘子,茶娘子……没想到然妹妹不用亲自来调茶,连明颐馆里的丫鬟都这样会烹茶。”
苏宓安纤长浓密的乌黑睫毛粘了蒸腾上来的水汽,凝成几乎不可见的微小珠子挂在羽睫上,嵌进一张莹润透光的脸颊里,仿佛连五官也精致深刻起来。
倏尔抬眼望向苏然身边立着的丫鬟羽扇。
苏然觑一眼她眉目,“是我从旧邸分支带来的一个丫鬟期期烹煮的,不是身边儿这个羽扇。”
羽扇的面孔有些烧红,抿着唇任由暖霞的挂在脸上。
“其实奴婢可以学的。娘子给奴婢时间,奴婢一定好好学习茶艺。”
苏然道:“期期跟我练了近十年烹茶之术,恍然就出师了,但这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努力就能换的来的,羽扇你可懂?
你呀,还是做些本分的事儿就好了,你的刺绣还算赏心悦目,一会儿给我的腰封上再添几个云纹刺绣吧,这儿有我和宓安娘子就成了,你退下吧。”
苏然的一颗心被包裹得实在太紧了,饶是忠心无比、在老夫人的屋子里一句话给苏然解了围的羽扇都无法在这样得到她的一星信任,甚至是短暂的,一众丫鬟里,苏然放心的也只有处事大大咧咧的期期了。
她信得过的,无非也就是前世的经验在默默告诉她,哪些人可靠,哪些人需要戒备。
其余的,在这样一颗冰冷的像石头做的心脏里,还真的寻不出什么开裂的冰川缝隙能渗透出温柔春水来融化这一大块的冰冷。
“是,奴婢告退。”羽扇的眼底掠过了一丝不自然,期期是苏然在咸康街府邸的家生丫头,而羽扇是主邸的家生丫头,亲疏远近总是有的,但总好过苏然说她一事无成。
刺绣颇有可取也算是好话了。这一贬抑褒的话语让她稍稍宽心了些,转眼手上提了红木雕花的托盘便颔首出去了,静谧宁和仿佛在这一瞬全然凝在了明颐馆的内室里。
苏宓安静静看着主仆间的一举一动,眼底瞬时划过了点复杂的东西,继而转为一如既往的平和,恰到好处的收敛了,没有让苏然轻易捕捉去。
见苏然屏退了旁人,苏宓安便道:“然妹妹别怨我多嘴,我那个弟弟苏承安啊,也就想讨爹爹和老夫人的欢喜,长辈们高兴了,他才有好日子过嘛。”
“昨日在风口浪尖上把你推出去,也是他的不对,还请然妹妹见谅,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就替承安来给你赔个不是了。”
苏然的眼底流转过一丝讶异的韵,苏宓安来访本就出乎了她的意料,谈到了苏承安借此示弱,更不是苏宓安旧时做派啊。
当年初入府邸时,自己被巫师陷害的第二日,也不见苏宓安来访,还提及苏承安昨夜火上浇油的事,来获她宽容。
再往后,与她更是水火不容了,这一遭示好显弱体己问候,苏宓安又是呈了什么样的心思来的?
苏然虽有不安,面上更增了几分受宠若惊,骨子里则是诧异得不行。
秀致脸庞显而易见的一动,竟然说出了与前世背道而驰的话来:“宓姐儿怎么这样说,倒是叫我不安了,承安兄长是听了巫师婆子在那儿危言耸听,昨夜本不是承安兄长的错。”
暂且顺坡而下,倘若能交好自然有益。
今后再看她日后如何对待自己,哪怕是环中环计中计,互相利用,自己也有可反扑之处。
苏宓安诚恳道:“眼下承安在静思堂省身三日,在这三日间除去三个时辰的睡觉,一个时辰的用膳,剩下的时间都在跪拜佛祖为然妹妹请福赎罪。从前犯了错,最多也就罚他静思了四个时辰。”
苏宓安一点点解释,似乎要把苏承安这三日所要受的苦一点点平摊开来,摆在桌面上让苏然瞧瞧承安所受之罚,也让她平息平息心头的怨气。
苏然是早就知道这三日的惩罚是有多重,皮肉之苦,膝盖受损,休息不足,仅此而已。
还不至于为此冒上被赶出苏府的危险,二伯伯会保全自己的庶出长子,就如同昨夜二伯伯会保全身为家主嫡侄女的苏然。
苏宓安提到罚了四个时辰的那回,应该就是强抢民女串通知县的那回吧,这么大的事情也就被罚了四个时辰,可见二伯伯有多么宠溺这个儿子。”
“昨夜,自己可是差点被强行逐出苏府呢,底下应和巫师婆子的人不在少数,那苏承安是尤其叫嚣、来势汹汹的一个。苏然轻语:“也是难为承安兄长了。”
“然妹妹能这样想就好,我空手而来,也不是为了送礼,表姐妹之间单纯的为弟弟讨个情,这份情记在心里了,以后还能用得上。”
苏宓安魅惑一笑,唇畔捎带了盎然春色一般,在灵动间蛊惑人心。”
苏然并没有即刻相信这样就能换来一份情,若眼前人走这一遭是真心,最多也就是博取一个不会交恶的承诺。
“这份情于阿然是举手之劳,阿然愿意了,可要宓姐儿和承安兄长一块儿愿意才是。”
苏宓安笑着啜饮一口香茗,不知是满意口中这股暖意四起、沁人心脾的庐山云雾茶,还是满意苏然不急不缓的回答。
苏然又道:“阿然想,自己该信得过宓姐儿与承安兄长一母同胞的情分,定然是能劝得动的吧?”
“我既然来了,自然不会是白来一趟的,宓姐儿敢打的包票,两不相犯,就一定不会让承安再来与你唱反调。”苏宓安颇有自信的样子,潜藏的意思溶化在精巧的五官里用肢体表达出来。
“那阿然就拭目以待了。”
苏然一挑眉,只能把这一切短暂精简的归咎于:苏宓安见识过了自己的力量,觉得自己是身后有暗藏的人相助,才能得知了巫师的辛秘。
或许,她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害怕被抖落出来?
那些苏然前世得知的东西,悉数被阖府的人以为是苏六爷的杰作吧?
也只有苏宓安不相信是苏六爷的力量,而觉得苏然的身后另有高人,洞悉了这些隐秘,偌大的苏氏世家,若是有心人将丑闻漏章细细扒拉出来,想来也不会少。
过来几盏茶的时间,送走了苏宓安,没过多久便从婢子的口中探听到昨夜大夫人的两个婢子里头果然有人在捣鬼,是那个眉清目秀的漂亮丫头珣儿。
似乎是屈打成招,大夫人给足了她们体面,松绑了玲珑和珣儿,苏承安色胆包天看上了罪名不清不楚的珣儿,夜半前去探望。
而珣儿又妄想爬上大少爷苏承安的床,快要成就好事的时候被大夫人发现了,并着昨夜的罪孽当场处死了珣儿。
故而大多数的人都在议论,是那不知检点的珣儿意图勾了承安少爷,换一个妾室的身份来免了昨夜的罪责。
苏然暗自蹙眉,紧锁神思,倘若真是如此,苏宓安怎么如此淡然的来找自己讨了情面呢?
拿苏氏阿然的宽容和苏承安的名誉清白相比,再将苏氏阿然的地位和家主苏淮的权力相比,苏然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有纠葛。
一颗怀疑的种子落下,一点点抽芽生根。苏然眯着眼睛暗暗琢磨,若是婢子这边儿传来的消息正确,苏宓安怎么也不会在这种刀子口的时候来明颐馆一趟。
除非,关于处死珣儿的事件,整个府里传出来的流言都有诈,大夫人,珣儿,玲珑,苏承安,这些人之间的联系,又会是别的什么呢?
梨花挨挨簇簇的开满了几树,坠落下缕缕纯白来。
清润并着芳香馥郁,拥向人的怀里,而此时苏容珩在庭院里闲坐静思,有仆从传来的消息却大相庭径。
“喔?是吗?看来玲珑那丫头还有些本事嘛,也不枉我费了那么多人力去教她。”
苏容珩自言自语的呢喃着,细腻的凝脂俊秀脸庞上浮现了淡淡笑色,好看的眉眼染出诡异的神色来,手指拂过掉落在石桌上的白梨花瓣,噙着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一声吩咐,那仆从穿着寻常伺候的衣裳,脚上一用力,蹬窜了两下就翻过了围墙,身手矫健的迅速出去了,连着苏容珩的笑意都裹着一团神秘。